李善仁连忙扶起她说:“怪不得夫人,是我色迷心窍,娶妾不慎,此乃家门不幸,与夫人无关。夫人不可如此自贬,快快请起!”李夫人哪里肯依,跪伏在李善仁脚下,请求责罚:“既不肯杀我,杖责代罪也是应该的!”李善仁于心不忍,上前搀扶起来,说:“夫人何罪之有!人心叵测,虽百密也有一疏。家中豺狼窥伺,早晚遭此一劫,天数也!”李夫人方才起身,哭泣不止,忽又跪下道:“老爷娶了妾身,尊为夫人,而妾身没有为李家诞下一儿半女,如何无罪?如今又将李家多年来辛辛苦苦积赚的财物统统拱手与人,真乃罪该万死,还是让妾身去死吧!”说罢就要往河里跳。李善仁慌忙一把抱住:“夫人不得胡言乱语,测字先生说我四十岁以后必有一劫,此乃苍天宿命,不可违也,夫人再不可自责。”李夫人悔恨交加,再三磕头,请求李善仁既然不肯责备于她,一定要答应日后再娶妻妾。李善仁只得应允,李夫人才肯起身。
“夫人,”李善仁安抚李夫人坐下后说:“如今南北兵戎相对,我们一路南下,必有许多艰难,危难之际,理应齐心协力方可共渡难关。你看船上只有一个牛老四,摇得橹就撑不了篙,撑了篙又摇不了橹,怎能长途行船,如遇强盗宵小、意外灾情,将如何应对?如今急需得力人手来帮扶。你可速与吴妈说知此事,要她外甥速速前来,方是当务之急。”李夫人这才止了哭,擦去眼泪说:“听说她外甥年方一十五岁,学过武,会拳脚,现今无事闲在家里,前些日子吴妈跟我说起过,看我倒是忘了。”李善仁说:“如此正合适。趁现在船还没走远,且有‘红毛’在前头,不如我们在此停歇两天,等待吴妈将侄儿请来帮工,那时‘红毛’也走远了。”
李夫人点头称是,来尾舱找吴妈。吴妈正在生火做饭,夫人将意欲招她外甥帮工一事与她说了,谁知正合吴妈心意,随夫人来到前舱,李善仁请她坐下说话,问她外甥详情。吴妈告诉李善仁,她外甥前些年去嵩山少林寺拜师学武,一心要入武科,考武举人出人头地。如今武科已废,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伸展,只好回家种地,谁知家中已无地。外甥的母亲,即吴妈的亲妹妹,早些年死了丈夫,家中没有劳力种地,早将一亩三分薄地抵押出去,得些碎银艰难度日。如今已重新嫁人,尚且温饱难保,对儿子无暇顾及,随他在外流浪。李善仁听了吴妈叙述后说:“想他为人也是一如你姨母忠心耿耿,既空有武功无处伸展,又无处安身,可否引来一见?我等此行南下,路途遥远,正需要这样的人鼎力相助。你在李家帮佣也有年余,如今我将你带在船上,随我南下,使你有家不能回,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将来待我在上海落脚,你要回家悉听尊便,如今缺了你不行。刚才听你说,你女儿已嫁人,家中无男丁,仅此一外甥,你待他亲如自家儿子,他若在你身边帮工,你也可安心,你意下如何?”吴妈正替外甥衣食担忧,见李善仁这么一说,感激涕零,磕头谢恩不迭:“老爷无须多虑,老身巴不得如此。方才夫人已与我说过,老爷夫人如此看得起老身,老身唤将儿来,他是高跳龙门,当尽心尽力服侍老爷夫人,老身亦当犬马相报,哪有不肯之理!”李善仁说:“这样甚好!此事当急速办妥,以解燃眉之急,只是害你夫妻分离,委屈了你家相公。”吴妈道:“家里相公不必说他,好吃懒做,百事不管,我看他不顺眼,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此时,河面上的雾气散去,太阳露了脸,不一会儿,水汽见着阳光又起雾霭,飘飘忽忽挂在低空,船在其中穿行。牛老四欲找一个可以系绳的堤岸,让吴妈上岸,突然发现水面上漂来一团黑物被躺在河中的树枝勾住,便用铁钩勾过来一看,是一具尸体,连忙要放手任其飘走。李善仁叫道:“老四,勾起来,那是老鲁。”李善仁认得老鲁所穿的黑衣裳,李家大院发生不测,至今未见老鲁现身,至此才明白老鲁不知何时已死于家难。牛老四一听是老鲁,连忙重新勾过来,将尸体翻转,大伙一看,正是老鲁。李夫人胆小,见了死人连忙避得远远的,吴妈虽和老鲁同为仆人,也时常相互帮衬,但是死尸是熟悉的身边人,又在水中浸泡多时,面目狰狞,也不敢近前。牛老四再将尸体翻转过去,绑在船帮上,在水中拖着。不一会儿见前方有船码头,急急将船撑过去欲靠岸,被李善仁阻止,他拿出一张牛皮纸地图来,指指点点说这是一处村寨,村里有兵营,有绿营军驻扎,不要停留,速速将船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