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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左夜靖的往事(二)。

2022-09-03 作者: 十八線

同样是我询问她“双下肢完全性瘫痪还有无可能康复至正常人的水平”、“躁郁症有无办法彻底治愈”的问题时,从她打出的文字来看,她虽极度不忍用现实伤害我,也渴望说些什么给予安慰,但却仍旧渴望告知我事情的真相,使我认清现实、接受苦难,勇敢面对。从她的字里行间,我感到她充满抱歉和愧疚,她言:目前的医学还需要发展,因此,你的问题至少现今看来还是大致为否定的答案,无法帮助你站起来过正常的生活,像同龄孩子那样跑跑跳跳;无法助你一臂之力消除令你痛苦的躯体症状,亦或是平复你时常会带给你负向情感的情绪,作为师父的我同样愧疚。

听到这句话时的我又开始展露自暴自弃的样子,也烦躁得如同五雷轰顶那般要命,实则我并非完全痴掉的傻子,她无需多言我也知晓答案:瘫痪是不可逆的,我再也无法用自己的脚去追逐风;躁郁症的彻底治愈是困难的,我顶多只能选择与疾病共存一辈子。仅是我脑中仍抱有一丝幻想和不切实际的希望,我渴望得到不带同情却又肯定的回复,我更希望有人告诉我:没错,程风斩,这世上确实有治愈瘫痪和躁郁症的技术,而且这个机会将让给你,你将成为医学奇迹,你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战胜双重顽疾的人——啪!但在这一刹那,我被清醒的左夜靖一拳头从幻想中打醒,被强硬扯回现实,并被鼓舞去勇敢面对。

但见我这般状况,师父并不想再多给予刺激,在她眼中一切批评或是指教点到为止便足够,她也曾告知我:“过多指点会使人觉得在指手画脚、最后闹到不欢而散,两败俱伤;过少却总觉得如同缺了一分意味,根本无法让学习者意识到问题的核心所在,甚至不如闭口不言,装聋作哑当作并未看见。面对想要亲自培养的徒弟,也就是你,我的良心每时每刻都让我无法做到抛开不管与漠视一切,却又不能下最直白的语言鞭挞,因此采取适中的态度为妥。”

我看她屏幕上的文字骤然文锋一转,假装严肃地说道:在这个以文笔为重的写作软件中,大家不会太过于在意你的身体如何,只要愿意用心认真写作、好好对待角色的,并且三观正常的,都可以被称为正常人,戒骄戒躁,再接再厉,等你哪天完全不需要我改动你的文章、交友方面也能独当一面时,若那时候我们皆还能好好活着,我会以“程风斩的师父左夜靖”的名义写给你文章、或者与你的文章进行隔空联动,你他妈就给我好好活着、期待着那一天到来吧你。

我的师父左夜靖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天山北特种部队战士,还是一名出类拔萃和独具一格的文手,她的文章几乎都在讲述人性的弱点和纷争的意义,以及存活和死亡等深奥的话题,暗喻的意味极其深刻,深度像宇宙中的星星那样莫不可测,以至于刚入文手圈的我对她的文字一知半解。她写过的许许多多文字之中,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句“我们承认苦难,我们坚强乐观”,这对我而言既像是振作的动力,也像是仍然存留的指导。我的师父尽管上线时间并无太多,这几年来都是在抽空写作和指导我,留下的文字并未有太多太多,反反复复地看也只有几十篇,但她在文手圈却依然是被许多人敬佩且尊重的文手,是大家所想要靠近的太阳,学习的榜样。

——但牺牲的人是我的师父。

师父的做法让我的情绪得到安抚,怒火降下去许多,我虽然还是有一些心烦,但最多只是叹口气凑上去发个表情,隔空贴贴让我意识到“我需要坦然接受身体残障的事实,但只要灵魂保持有趣就不是真正的废人”的道理的师父;而妈妈那种每次给予我空虚的希望,尤其是我从梦中醒来之后发现床上又湿了一大片,两条腿还是如同死掉一般放置在那里,无论怎样试图去移动都纹丝不动时,而所谓能让我站起来的医学家和外星人也还没到我身边时,我的情绪反而会更加暴躁不安——我感到预期与现实不符合,甚至有在觉得被当成智商负二百五十的傻子戏耍,被当成下半身瘫痪之后脑子也瘫痪的家伙耍弄,被作为得了躁郁症之后就很好骗的废物随随便便欺骗。

我并非胳膊肘往外拐、也非刻意吃里扒外的人,如果非要我在师父和妈妈落水中选择救一个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把两个人一同拉上来,亦或是自己也跟着落下去。

我的师父对待我有恩情,也给予当时的我十分多的鼓励,因此她在我眼中是重要的人;但我也同样很爱我的母亲,那个现在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将我带到人间走一趟、看看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女人。望着她的身体一日不复一日,每天都在增加的头发白丝,和越来越弯的腰,我也感到十分无奈何心疼。我很爱我的母亲,她含辛茹苦地将我带大、出钱供养我生活、还没有直接将我完全抛弃不管等,我都惦念于心并且十分感激,若我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正常地读书亦或是外出打工,若我可以做到站起来给她端一杯水、泡一盆泡脚水、或者做满桌子好吃的饭,我会毫不客气且高高兴兴、满是情愿地跳到母亲的面前,就像乌鸦反哺那般对待母亲。

我很爱我的母亲,无法言喻的爱,我想只要曾经也幸福快乐过的孩子,即使现在已经和母亲关系破裂,但从本能角度来讲应该皆不会对母亲做出过分的事——我亦是如此。只是随着年龄不断增大,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精神病也频频发作,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我已然不知如何面对母亲,母亲也已经不懂怎样面对现在这般的我,而在病急乱投医这种慌乱情况下,选择用更加不能让我理解的方式对待本就需要用更温和的方式对待的我,这是导致矛盾激烈化的根本原因。

简而言之,我的师父生来一直秉持答应的事必然办到,许下的承诺便定然会实践的原则处事。她平生本就无比憎恨给予无限光芒却无法付诸行动的扯谎家,她也不希冀她自己做空口无凭放嘴炮的事,更绝对不想与这类她厌恶的人深入沟通,自然不会容许身边的任何人和事长这样。

我也如此。

不知是生来和她个性相合还是怎样,我同样不喜欢说谎的人,更是讨厌被欺骗,也绝对性拒绝有人用虚构的故事给予我希望。对于那些用谎言安抚我的人,我不仅不会觉得我能好起来,我只会觉得世界有分崩离析:就如同我十分信赖一位无所不能的医者、亦或是说圣人,坚信他能够将我的病情治愈,还能将搞砸的事情全然恢复,然而却从梦中醒来,梦醒后看到的是腿和黑白照。

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左夜靖……牺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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