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这些消息,素清一下就想到了上林卫的乌金甲,今天登船一见袁思孝身上的软甲,素清就更加确定了,这种看似乌黑却能在阳光下闪耀出金黄色的软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在素清的印象里,早年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样子记不清了。
这种甲胄只有上林卫高层武士才有配穿,而且一旦退出上林卫,这乌金甲就必须交还大内,不得私携。因此,身穿此甲者必是皇帝近卫。再说了,这南直隶的袁国公府上确有一人任职于上林卫,据此,素清断定这领头的带有南直隶口音的人必是袁思孝,而一直躲在他们这个队伍里的那个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太子了。虽然他日夜期盼的就是北边能撤下来个正统的能继承大津皇位的人,所谓名正言顺,扶这样的人起来,才能最大可能的避免将来众人夺位的风险,再说南边的这两个藩王,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玄素清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力相助的。
但这会儿素清嘴上说会帮忙,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的热情。一来,素清必须完全确定这支队伍的身份。二来,即便出手相助,两家合力,那也得有个主次,否则一旦情形有变,大家各怀异心,局面就不好控制了。还有就是素清料定,若是思孝身后真有大人物的话,对他来说,这背后的巨大干系,加之前方的险境,最终一定会压垮这个威风八面的上林卫将官,所以这也是判断这些北来之人身份的办法之一。
思孝还在沉默,此刻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他清醒的知道,如今即便是乾圣帝驾临,依现下的情形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所以如果向过去那样硬要拿出皇帝近卫的架子,让人听令于自己,那真是昏招中的昏招,可要是此刻不接受南川会的援手,就只能自己上街大喊“太子来了”,这下场跟前一种选项好像也差不多。所以思孝只能冥思苦想如何能体面地跟这玄公子达成妥协。
素清却不愿意等下去了,他做出马上要起身离去的样子,语气略带生硬的说道:“将军若执意不能信任我南川会,我们也不强留,只是将军需慎思,南北已经阻隔多年,如今北都罹难,消息传至南都,欲称王登天之徒大有人在,府衙司镇各怀鬼胎,将军身系大任,似匹夫怀玉行之闹市,若无所庇护,则万刃之下安能善终天命?!”说完也不待思孝的反应,直接起身就往舱外走去,同时还不忘交代一旁的船老大:“速速送他们上岸,传令下去,南川会所有弟兄不得碍其行事,也不得随行跟踪!他们是生是死与我等再无干系!”
老船长忙回答道:“尊令!”
思孝一看这情形,正要张口上前劝住素清,只是话还未出口,只听见舱外传来一个声音:“公子留步!”思孝抬头一看,只见太子已经站在了船舱门口,身后还紧紧跟着两名上林卫武士,思孝立刻跪了下来喊了声:“太子!”这一声“太子”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惊住了,只有素清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下太子,这个脸上满是英气的少年站在人前,给人一种端端正正的感觉,太子伸出双手扶在素清的双臂上,眼中满含热忱地说道:“先生于万难之境,举忠义,匡正道,万里施援,搭救小王于播迁之中,小王与大津皇族上下皆感激万分!”说着,太子放开素清后退一步,弯腰深深鞠躬。
素清赶忙说道:“不敢!不敢!”同时郑重地双膝跪下:“臣玄素清,自今日起,与殿下槖鞬相随,尽瘁同于武侯,心王不异郗鉴。不求翊善之名,只愿帏幄之中报效方寸。”
太子俯身扶起了素清,同时又冲着思孝责道:“将军迂腐!先生千里相救,如今又屏退左右相见,你想想,他岂会不知这舱内藏有甲士十数人,若欲行加害又怎会只身犯险?”
“臣糊涂!”思孝听了太子的话,懊悔成分。
“好了,好了,都快起来吧,小王这次能有惊无险地到达南直隶,二位均功不可没,待局面稳定,我必不负二位,可现如今情势危如累卵,此刻当速速商议今后之举!”太子心里焦急的很。
“殿下所言极是!”素清边说着,边亲自引太子入舱内,正南赶紧在正中间设了正位,然后知趣地退了出来,连同船老大守在了船尾,此刻舱内只剩下太子、素清、思孝三人。
思孝忙抱拳向素清致歉:“公子莫怪,只因袁某身系大任,故不敢轻慢,误会公子了,还望公子海涵。”
“将军不必客气,将军所负之重,素清感同身受。我今日登船愿与将军共保太子,匡复大津!”
“好!有先生相助,我大津必然复兴!”太子仿佛一刻之间卸下了这数十日以来的焦虑。
接着三人的商议进入了正题,首先素清开口问道:“太子,将军,此番南巡,可有传位诏书、玉玺随身?”
素清这一问,戳中了太子和思孝的痛处,思孝摇着头说道:“我等确是奉先帝遗命南巡,然事起突然,掌印黄门出逃投敌,故而先帝无法用印,便难书遗诏,我等又千里奔波,连这乌金甲都是藏于一口棺木之中,方才躲过盘查逃出大兴城!唉!”思孝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素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道:“自齐逆北围大兴,这南都怀有异心之人便已摩拳擦掌了,前些时日,这南都四镇总兵便兴兵发难,谋举寿王监国,而图定策之功,好在人谋不臧,事之不成。可现如今北都失陷的消息,已传遍太陵城的大街小巷,若我所料不差,这太陵城里的寿王恐又蠢蠢欲动图谋监国了,而其身后必有三镇总兵支持,如果我们贸然行事,很可能反被诬伪,要是这样局面就很难翻转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先生可有良策化之?”太子再一次焦急了起来。
“我等身着乌金软甲,此乃皇帝侍卫,太子有乌金软甲护卫,岂能有伪?”袁思孝说道。
“将军想想,这南都之人有几个见过乌金软甲?即便是那些司镇军士见过,可也难保他们不心怀不轨,到时他们咬死不认,你我又何以自白?”素清说出了担忧。
“难不成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毙?”袁思孝话里话外忧心忡忡。
“将军莫急,素清方才想到关键之人,或可依其自救,只是太子与将军尚需在这船上稍待两日,待我回岸安排妥当,定保太子及诸位无虞!”片刻间素清已拿定主意。
“先生有何法?可否面授一二?”太子急切地问道。
于是素清便将机宜说于二人,这下太子和思孝才暂时放下心来。之后素清便带着正南下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