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无暇理会,忙对许匡衡问道:“先生,对此战你有何看法?”
站在舆图前的许匡衡朝李源拱了拱手后,朝众人说道:“诸位请看,从溪州出兵至朗州,沿途地势复杂,多密林山谷,猛虎野兽遍布,而蛮兵一旦出了溪州,欲进朗州,必过临沅城!从临沅城通向朗州城,道路只有两条,一为大路,乃是楚国昔日修建的官道,宽阔平坦;二为小路,乃是八十年前唐懿宗兴建夹山寺时,为运送木石开辟的山道,蜿蜒狭窄。”
李源随即补充道:“不错!而三日前蛮兵已出了溪州,临沅城仅有一千楚国降兵驻守,绝难抵挡。恐怕此时蛮兵已过了临沅城!我军若要阻击来敌,必先选择从哪条路进军。这两条道路,相距甚远,若是我等判断有误,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跟随许匡衡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着目光,纷纷陷入了思考。
片刻,刘江生若有所思道:“蛮兵两万来势汹汹,只为火速救援朗州,决不会迁延时日,定会选择宽阔平坦的大路。”
罗二虎也眼前一亮,跟着说道:“大哥,二哥说得对!”
一向沉稳的范仁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末将倒是以为,蛮兵毕竟生于山野,恐怕反而会选择山道小路进军,对他们而言,未必会比大路慢。”
小将柴克武在一旁犹豫已久,此时上前说道:“虞候,末将曾听父兄谈及,洞溪蛮天生狡诈,用兵奇诡,不可以常理推断。我大军此次西征,早已布告天下,洞溪蛮既然出兵,便说明他们已有应对我军之策,定然能想到我军会西进拒之。而我军远道而来,不晓地势,蛮兵定然判断我军不敢从小路进军,而他们偏偏会走小路。”
李源思索着众人的不同意见,不禁也陷入了纠结,转而问道:“先生,你以为呢?”
许匡衡拂了拂微微飘动的长须,微笑着回道:“在下保大八年时,在何敬洙帐下任行军司马,曾跟随大军入楚,同洞溪蛮彭士愁部一道救援马希萼,故而对蛮兵的战法有所了解。楚地战马本就稀缺,连楚国王军都鲜少有马军,何况洞溪蛮兵?纵使其劫掠多年,但几乎仍都是步军。
可此番洞溪蛮的对手是我唐军,并非楚军。骑兵,便是我军唯一的优势。我大唐江淮之地虽同样不产马匹,但贸易发达,常与契丹、高丽、中原等地购置战马配与禁军,如虞候所部便有精骑五千。蛮兵曾与我军携手攻伐过潭州府,岂能不知晓我大唐马军善战?大路宽阔,极为适合骑兵冲阵,我军纵使不能取胜,蛮兵也定然损失不小。而蛮兵急于救援朗州,故而为减少伤亡,定然沿小路而来。”
说罢众人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称是。
只见李源将信将疑地问道:“依先生的意思,我军应走小路?可这不恰恰遂了蛮兵之意么?此战我军仅万余人马,又只携七日之粮,敌众我寡,孤军深入,天时地利皆不在我手。先生方才说到,骑兵是我军唯一的优势,可小路蜿蜒狭窄,我军无法横向铺排,骑兵更是难以走马,反倒会成为累赘,若遇蛮兵伏击,如何得胜?”
听了许久的罗二虎,也急切地追问道:“是啊!大哥说的对!小路肯定也走不得!先生到底是何意?”
许匡衡只是微笑着拍了拍罗二虎的肩膀,转而向李源躬身说道:“虞候,蛮兵自小路而来,自是不能让他们通过!益阳李建期部不是还有三千州兵么?小路便可交给李建期部!虞候只需令他们今夜备足军需火速前往,行军不到七八里便是夹山,此山四面险峻只有一路通行,是绝佳的易守难攻之地!而蛮兵三日前刚出溪州,沿小路至少也需两日方能到达!
李建期部只需抢占山头、凭高结寨坚守,蛮兵若至,箭石雨下击退即可,不必出寨接战!若是蛮兵强攻,也只得伐木缘山架设栈道仰攻,必定伤亡惨重!蛮兵此行意在救援朗州,绝不会相持过久。在下预计不出三日,蛮兵定然退去!”
李源心生感叹,果真没看错许匡衡,早就胸有良策!但点头之余仍有疑虑:“原来如此!但先生,为何让李建期部去呢?我卫圣军可比他的州兵要精悍得多!”
许匡衡大声说道:“请虞候亲率大军,沿大路直取临沅城!蛮兵如在小路遇阻,必然回师临沅城转道大路!而我大军那时已断其退路,据城而守,以逸待劳......”
李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拍案起身喊道:“蛮兵定然进退两难!妙!妙啊!先生堪称国士也!”此时除了不明就里的罗二虎之外,其余三将也神色激动地叫好,用无比佩服的目光看向许匡衡。
许匡衡倒是淡定如常,片刻后又走到李源身旁,耳语道:“虞候,我军占据临沅城后,彭都使那封信,便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