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乔道:“这次是吃的对子,你却对不上了。我还准备笑会儿呢。”不待孙招远,道:“这个我会这个我会。”拿起笔就书下联:“诸肉还是猪肉香”。
孙招远赞到:“绝对。”摊主又给了个娃娃,两人笑吟吟的走了。
月至中天,一行人走出灯会,余晓生拱手道:“几位在此可有地方暂住?若是不嫌弃,可暂住在我府上。”
金飞拱手道:“怎好意思叨扰大夫,我们几个行走江湖多时,客栈便是我几个之家,到得城中,找个干净客栈宿下即可,何必尊驾劳神。”
孙招远道:“一路走来尽是客栈,好多不怀好意的歹人,若是能有个僻静地方稍作休整,便可美美睡上一觉。”
余晓生笑道:“既然恩人想要僻静之处,巧极,我府上有闲置客房两间,本用于招待亲戚,远离道路,甚是安静,回府我命下人收拾干净,恩人可好生休息。”
孙招远道:“好极妙极。”偷瞄了一眼余音乔。两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回到余府,果然有两间客房,金飞三人行走江湖,都是住在一起,怕晚上有事好有照应,那三人便选了一间稍大的房间,剩下小的就给孙招远。一个下人抱了干净被褥,进到金飞三人房间,几人在房内收拾。
孙招远也回屋收拾,突然有人推门,孙招远抬头一看,不是余音乔是谁!余音乔抱了一床干净被褥,端到床头,一边铺床一边道:“其他下人都睡了,我想收拾床铺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来帮你了,毕竟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主人要招待好客人。”孙招远进门时明明看见另外一个下人拿着床褥走向自己房间,也不好戳破,便嘿嘿笑道:“妹妹放着,我来做就好了。”
余音乔嗔道:“你坐着,坐着,平时在家里都是下人丫鬟在做杂事,我平时闲的慌,好不容易可以动动手,活动下筋骨。”
孙招远道:“那还要谢我一谢,不是我,你还没有活动筋骨的时候。”
余音乔道:“对对对,我谢你大恩大德,都要给你去庙里祈个平安咒,日日诵读。”
孙招远道:“那大可不必,有这点时间,不如陪我一起玩耍。盐府好吃的,好耍的,都带我去吃了,耍了,那才算对得起我。”
余音乔道:“你可真是个傻子,一不读书二不理事,一天尽想些玩的耍的吃的,没有本事,考不了功名,以后如何娶妻生子,难不成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一家老小,都喝那西北风嗦。”
孙招远道:“谁说我不读书不理事?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博学少年。”
余音乔一阵大笑,把手头的活停了下来,道:“你对的那个对联,还好意思说自己博学。想是读书之时,请的老师也是半吊子水货。”
孙招远挠头,道:“我也不知怎地,上次坠马之后,便记力大减,以前所学,再不记得半点。想是伤了肝血。”
余音乔嗤笑道:“你倒是说辞很多,幸好我爹是中医,那肝血是管人气色,肾脉才主记力。你看你,还夸自己乃博学之人,怎地,连个女子都不如。”
孙招远实在无力证明,道:“好好好,我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之人,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生不了孩子,不似你,博闻强识,纵览东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以后肯定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夫君。”
余音乔羞了脸,道:“好好的干嘛扯上我呢。”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忙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你的身世呢。”
那孙招远想,既然直说余音乔肯定不信,那就瞎编一个吧。孙招远正正神色,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一个孤儿。”
余音乔惊道:“啊?孤儿?”
孙招远甚觉好笑,强忍住,道:“我生的时候,我娘难产死了,我爹挂记着我娘,没过半年,便抑郁成疾,也随我娘去了。”
余音乔道:“啊?原来你身世这么可怜。难怪看你相貌端正,学问却没有,原是这个原因。那你其他亲戚呢?”
孙招远扭过头去,憋着笑,故作悲伤之声:“我没有亲戚,我爹娘也是孤儿。”
余音乔道:“怎么这么凄惨?......”突然想到什么,道:“那你怎知道你身世?还有你如何长大?莫不是被狼叼了去,抚养成人....不对,抚养成狼人。”
孙招远暗自拍自己嘴巴,说漏嘴了,道:“那是遇见了我隔壁邻居是个心善之人,见我孤苦,便抚养我成人。待我十四岁后,便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自谋生计。我拿这些银两,开了个客栈,谁知生意甚好,更认识了金飞哥哥三人,待我不薄,原是上天无绝人之路。”
余音乔道:“世间竟有如此良善邻居,真是难得。难怪养你养得也是侠肝义胆。”
孙招远看余音乔信了,怕她再问露陷,便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呢?”
余音乔道:“我?你又不是不知,我是余大夫和任夫人的女儿。他们彼此恩爱,养得我也如花似玉。”余音乔说到恩爱开始,音调突然提升,装作是个女童,甚是可爱。
孙招远道:“如花似玉我倒是见了,彼此恩爱倒是没看见。怎个恩爱法?
余音乔道:“这个故事就扯得很远了。想当年,我娘是盐府有名的美人......”
孙招远打断道:“如何有名?”
余音乔道:“参加了盐府选美比赛,得了第二。”
孙招远道:“那第一岂不是貌若天仙,不,你娘是天仙,那第一是赛天仙。”
余音乔道:“我娘参加了选美比赛,一时媒人踏破了家里门槛,我娘一个也未相中。”
孙招远道:“那你娘倒是心高气傲。”
余音乔道:“那也不是,我娘想嫁之人,要是个顾家心细、有学问涵养、相貌端正、心善有爱之人。”
孙招远道:“那这要求倒也不高。”
余音乔道:“要求不高,但是能把这些要求凑齐之人,寥寥无几。上天总是这样弄人,那有钱之人,没有才华,有才华之人,没有人品,有人品之人,没有相貌,有相貌之人,又没有钱财。好不容易碰到又有钱财、又有才华、又有人品,相貌又端正之人,却是个矮子,你说是不是这样?”
孙招远伏在桌上,笑了半天,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余音乔道:“所以我娘一直没有遇到如意之人。那年冬天,我娘出去赏雪,却意外落水,身上尽湿,回去就生了场大病,几日不见好转。听说家旁边新开一个药铺诊所,便挣扎起来,家人搀扶,前去看病,那大夫正是我爹。我爹开了几幅方子,回去吃了,我娘之病就好了。自此之后,我爹经常在我娘家门口道路站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娘。我娘当然知道他心意,想此人是个郎中,定然心善有爱,学问涵养更不必说,相貌也是端正,看他日日在门前站着,如此心诚,顾家心细应也是不在话下,便经常主动找他说话,后来,我爹准备了聘礼,将我娘明媒正娶了。你说,这,可是恩爱。”
孙招远道:“这个是恩爱无疑了。”孙招远又道:“那你呢?想嫁之人,有何要求?”
余音乔羞了脸,道:“问这个做甚?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孙招远道:“我猜,你必是想嫁个能有功名之人。”
余音乔道:“你怎知道?”
孙招远道:“都说是我猜的,怎的?猜中了麽?”
余音乔道:“原来你也不是太傻。”
孙招远道:“那我再猜,你还想要个相貌端正之人。”
余音乔道:“那是自然,我虽没有我娘这么貌美,也不想找个头大身小的。他就是个天大的英雄,要是相貌实在欠佳,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孙招远道:“那就这两条,我看也是难找了。能考取功名之人,已是人中龙凤。而能少年中举,更是难得。少年中举又相貌端正者,我看永安州一地,一年也就寥寥几个,且不说,你两怎会认识,便是认识,如此青年才俊,怎会不纳个三妻四妾。我看你也不是个愿意忍辱负重之人。”
余音乔道:“那是自然,我要向我爹对我娘一样,一心一意之夫君。”
孙招远:“你看你看,这个要求,更是高了,我怕这样的夫君,此生难寻。”
余音乔道:“你怎知没有?”说完,床铺整理干净,起身便走了,头也未回。
果然一夜好觉。孙招远睡到太阳已出,街上熙熙嚷嚷。被余音乔叩门叫醒:“孙招远,快起来吃饭了,我娘做好了早饭,就等你呢。”
孙招远应了一声,便起床洗漱,不多时,来至饭厅,原来余晓生、金飞、姜富贵、陆大强等已吃过,余晓生去前面铺子看病,金飞三人出门办那贩盐之事,饭厅只有任熙华和余音乔。
任熙华道:“小弟快来坐着,尝尝我做的牛肉汤和包子。”
孙招远过去端坐,不多时,任熙华将一碗牛肉汤及两个包子端至孙招远面前。
孙招远拿起汤勺,喝了一口,赞到:“甚好!”
那牛肉汤,选了上好牛腩,配上红萝卜及白萝卜,就着八角、枸杞、白扣、香草香料,小火慢炖两个时辰,香气四溢,牛腩肥瘦相宜,已然耙软,那红萝卜白萝卜和枸杞香甜之味,融入肉中汤中,八角白扣香草等香料味道,也皆融入其间。一口下去,香软绵糯,滋味无穷。不多时,已经将一碗牛肉汤落入肚中。
再咬开那包子,和别的包子大不相同,其他包子皆是白色,那包子是白色混着一圈辣椒油色,原是面皮裹了猪肚肉,里面加了红油辣子、花椒粉末,就着切碎小葱,放在火上蒸一炷香时间,立时变得鲜艳可口,让人一看,食欲大增。孙招远几口便吃下,对今日早饭赞不绝口。盐府之人,皆是神厨,此言不虚。
吃完饭后,婢女拿着一个礼盒进来,道:“报夫人,李家送来两个玉镯,说是前几日才从安边国送来的料子,叫南门的巧手师傅细心打磨了,做成镯子送给夫人和小姐。”
任熙华笑着,道:“李家也是有心了。我看看是个什么镯子,要从安边国运回来。”下人将玉镯递上来了,果然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温润可人,那玉镯还包了一指长的金圈,是为金镶玉。任熙华道:“果然是好玉,彩儿将前几日从乌山州送来的人参,挑三根粗壮的,送至李家,礼尚往来。”婢女彩儿领命去了。
孙招远道:“这个婢女是何人?昨日却未见过。”
任熙华道:“这个婢女说来身世也是可怜。十七年前,本地杜家村来了一个蓬头垢面之人,想是饿极,便向一村民讨要剩饭,那村民姓杜,一片好心,给了那人剩饭,更是收留其做些粗俗杂事,给其活路。却不想,此人趁夜强暴了杜家之女,那杜家,不敢辱没名声,没得法子,便招了那人做上门女婿,遮盖如此丑事,那人便摇头一变,有了田地房屋,饶是这般,还常打骂杜女,那杜女也是个愚忠女子,逆来顺受。过不一年,便生下这婢女唤作彩儿。彩儿与那母亲,经常被责骂。”
孙招远道:“可怜女子,竟有如此父亲。”
任熙华道:“这还不是最惨之事。彩儿长到八岁,突然问他爹道,我可还有父家亲戚。他爹沉默良久,答道,还有。那彩儿便日日求着他爹带他回父家要见奶奶。原来那彩儿从小没有奶奶,见其他孩童都有,便拼着要见,天天哭闹。他爹无法,就说他原来是边疆人士,欠了巨债,逃难避祸来了永安州,若是带她娘俩回老家,务必要小心谨慎,免得那些债主知道,再不能跑脱。带着彩儿母女回了老家,离镇子约二十里地,便不肯再走,直到夜黑方在启程,摸黑进了家门,一进门,那奶奶抱着男人头痛哭,想是几年不见,甚是挂念,不想当夜官差就来捉人,把男人带走了。原来那男人哪是欠了巨债,那奶奶是个溺爱之人,灌得那男人平时赌博吃酒,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是当地有名的土匪恶霸。有次酒后与人斗殴,失手杀了人,于是潜逃,不敢归家。那被打死之人也是个有钱人家,便买了几个探子暗中乔装,日夜监视,几年过去,一无所获,本已放弃,没想那夜有人入门,偷偷躲在窗后看,不是杀人犯是谁,立马报官。”
孙招远道:“还有这种奇事,这女子好生可怜,本想着有个凶神恶煞的父亲可怜,没想着连父亲都没有了。”
任熙华道:“回家后,这事就遮盖不住了,她娘这么多年,一直在忍受,又想起同乡耻笑,又想起几次差点被那男人打死,便疯了,天天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神志不清。那杜家老汉觉得家门不幸,便将彩儿送到城里当了婢女。也算让她解脱。那彩儿早年不幸,甚是早熟,做事细心,不同常人,也很勤快,用着很是顺手。”
余音乔道:“就是性格有些古怪,不和人亲近,看人总是带着疏离之意。”
任熙华道:“乔乔不要多心,那是彩儿天生脾气,等再大些,就好了。”
说了一会儿话,便到晌午,余音乔道:“娘,这傻子昨日叫我带他去吃些好吃的菜式,中午你给我点银两,我和他出去吃。”
任熙华笑着点了下她头,道:“什么傻子傻子,人家不是有名字吗?好生叫人,好没规矩。”
余音乔笑道:“只是想起昨日对联之事,真真好笑。”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想是余音乔已和任熙华说了昨日见闻。玩笑了会儿,任熙华道:“那我给你些散碎银子,你们去就是,可带小孙去吃那家五二七肥肠,也算盐府特色。”
孙招远以为听错了,又问道:“五二七肥肠?怎会有如此怪名?”
余音乔道:“永安州尽出怪才。这店主烧得一手好菜,只是性格怪癖,又不好交际,却穷困潦倒,实在无法,便开了一家店子专卖肥肠,以寻活路。怪人就是不走常路,那店子开得偏僻异常,离城甚远,店名又怪,取自己生辰五月二十七,便名五二七肥肠。这种怪店,按理说应该早就倒闭,却不想突然全城闻名,食客云集,我一家三口,早年去吃,甚是好吃,便为他家常客。菜式虽好,只是那老板实在太怪,店里伙计,不招呼客人,客人自己写好菜单及桌号,送到后厨,先付钱两,店里伙计再将饭菜端出,若不是味道绝美,这种店家早就该倒闭了的,但是想到要肚子将军点头称道,便是忍辱偷生,常常光顾。”
孙招远听后,觉得不可思议,便道:“你们永安州人,真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什么苟且偷生之事皆可为之。”
三人大笑,余音乔道:“这还不是最特别的,有些店子,因为味道绝美,开在茅厕旁边,取名字叫什么“茅厕兔肉”、“茅厕蛙肉”,也是食客不断,甚是奇特,料其他州府,绝对无嘴馋如此的好吃客。”
孙招远听完,胃口翻滚,道:“我单是听到这种名字,都快呕吐,那些食客,是如何下得去嘴。”
余音乔道:“没有吃过,我也不知,快走,不然误了时辰,那店家要关门,对了,他家还有个怪脾气就是过时不候,每天只中午、下午各卖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就要打烊,我们再不出门,就赶不上时候了。”
说话间,两人出门,共骑孙招远大马,往城外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