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在沙发上、伪装成一具魔女小屋里常见的“妖兽标本”的方诺,忽然间觉察到一束缺乏友善的视线,自门一侧朝自己射来。
他当即摆脱了躺尸状态,振作起精神,顶着那道目光回望了过去。
只见那位从最开始就居心叵测的“老太太”——方诺认为这个称呼很适合门口的访客——此刻,她正恶狠狠地扫视小屋客厅中的一切摆设,先前方诺所感受到的目光也来源于此。
“如果,”不友好的客人低沉着嗓音道,“再有人发现你在捣鼓那些邪异的魔药、诅咒用品或与邪神、恶魔有关的书籍,而他们的举报传入我的耳中……”
“你就等着瞧吧。”她绝对是这几天下来方诺见过的最“勇敢”的人类,简直缺少自知之明到了极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在你的药草园里洒满除草剂;我会把你的书从这座魔窟里搬出来、堆积到外面的草地上烧掉;我会组织村里最好的猎手,杀光你那些吵吵嚷嚷的使魔。”
“听说你最近还收养了一只宠物?”她一挑眉,额上的周围就都挤在了一块儿,“哼,养宠物是件好事,你也只会把爱心花在这事上面了。”
听到“老太太”提起自己,方诺不禁竖起耳朵,心中满载着对这位“无畏之人”的“敬佩(非褒义)”。
“到时候,你的宠物也难逃一死!”
恶其余胥,根株牵连,这位曾经委托魔女做事、此刻上门拜访给予报酬的山之村妇女,定是憎恶魔女到了至高的境界。
方诺伸爪抚平因为人类的话语而在毛发下冒出的一个个疙瘩,心中也因此生出了许多疑惑,思绪宛如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不停往外冒泡泡。
在他眼里,魔女虽然精神不太正常、思考方式异于同类,但她实力强劲、自封“守护者”,每天的日常都被底下村落里各式各样的委托塞满,证明她大概率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她的同类讨厌呢?
方诺依稀回忆起熊罴死前说过的话——魔女是个罪人,在原本的居住地待不下去了,才会跑到山脉里来……
可这理应是个秘密,山之村的村长貌似是心中有谱的,但其他村民就未必知晓了,他们应该都被蒙在鼓里才对。
方诺通过弥漫在空气中的灵力,明确感知到了陌生农妇内心的恶意。
而尽管它们并未反映到他的身上,但他耳畔确实响起了有关“恶意值增加”的提示音。
这和他最初觉醒这个能力时稍有不同。
之前,都是倒霉事上演了,就像族亲们眼睁睁看着他被魔女“绑架”,还有他踩到镜子碎片,翻开“封印之书”导致生命真真切切地遭遇威胁,以及抓捕眼前的猎物出现失误等等。
到后来,就连森林里的妖兽们借熊罴的差遣作鸟兽散,并非真心实意地想围剿他和报丧鸟们时,他们心中转瞬即逝的恶意也转化为了方诺用来凭空构筑事物的“恶意值”。
就在不久前,那两只树妖仅是预谋吓唬他,尚未造成实际伤害或威胁时,方诺就感知到了他们的恶意,并改变了原先的想法、提前做出应对。
所以,这项能力是越来越强、不,是包容性越来越宽泛了吗?
随着本应三年一回,到他这里却变成三天内“一次接着一次,有机会就试一试”的“讨封”?
“但他们的确对我抱有过恶意。”方诺翻了个身,将老太太的目光挡在脑后,“没必要因为这项能力尚未明晰的范围,在脑海内为他们开脱。”
“而且,那个数值的前缀……”
那并非来自特定对象的“恶意”,而是来源于“世界”!
就连他自己犯蠢、没能做成功某事时,恶意值都会增加……所以,他一度将这个能力认作“只要自己身上发生倒霉事,就能根据牵连到的生灵数量增加恶意值”。
“现在思考它还太早了。”方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才觉醒了它几天,虽然已经掌握了一些可用作参考的信息,但只比‘没有’好上一点点。”
这时候,魔女亲切地将不愿帮她跑腿的村民送出了小屋,仿佛全然没把对方恶毒的言语放在心上,低头感慨了一句“艾瑞丝夫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就转身返回到了窗边的桌前。
原来那位老太太叫“艾瑞丝”……方诺若有所思。
在黄仙一族的语言学教育中,“艾瑞丝”其实还有人名之外的另一种含义。
它也是一种花名,就像魔女的名字“依兰”一样。
“它的意思是‘鸢尾花’,这是一种很美的花朵,听家族的长辈说,在风月的玄采山脉中,有一处被称作‘紫蝴蝶谷’的地方,开满了这种花,宛如天空中的彩虹覆盖在了大地上一般。”
方诺努力回想在家族中上课时听过的内容,同时也在心中哀叹:无论自己记住了多少族内传承的知识,只要不用心复习,记得再输也终究会迎来遗忘的那天。
好想回家啊,他在心中悲鸣,家族内还有很多藏书在等待他去浏览,还有很多曾外出过、眼界较高的族亲在等待他去咨询、请教。
“真可悲,我现在连‘风月’是具体的第几个月份都想不起来了……应该是有印象的才对,这可是常识!”
知识就是这样,每到要用的时候,明明前一刻还有印象,一会儿后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而到无需利用它们的时候,却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回忆起来。
“我明明还年轻,脑子怎么和族里当不上长老的那帮老辈相‘媲美’了?”他在心中自嘲起来,“风月、风月……我记得这应该是夏季的月份,不,是春季的尾声、代表暮春时节的月份。”
“也就是一年的第五、六?第五个月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