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旁听了好一会儿的芋头和小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听不懂视野中一鸟一兽谈话的事实,扑扇着翅膀原地起飞,跑去了魔女小屋的窗台上,窥探起里面的动静来。
他们看见刚才进屋的年轻人类神情激动地在对魔女说着什么,魔女则在一旁聆听,时不时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她的五官全都被兜帽的阴影遮蔽起来,使旁人无从观察她的脸色与神情。
屋内,诺卡困扰于该用什么借口来请求魔女照顾自己的妹妹,村子里有那么多成年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魔女表达:“我只信任你。”
年轻人挠了挠后脑勺,小幅度摆动脑袋,通过余光将小屋内的各种家具与陈设收入眼底。
他看见了自己先前留在小屋门口的那堆“破烂”——尽管其中不乏有价值的事物,但东西种类过杂,也未必每样都能在魔女手上派上用处,所以,他宁愿以“破烂”作为总的称呼来形容它们。
“艾丽卡一直很崇拜您……”他支支吾吾,越说越想扇自己巴掌,“啊,再过不久,我打算一个人进到山里……王者巨熊不是已经不在了嘛,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父母、以及之前那位巡山者大叔的遗物。”
“我想要穿过黑暗森林,去往山脉的另一端,巡山者曾经待过的‘家’应该就在那里。”
他愣了会神,脑海中滚过各种各样的说辞,它们最终都纠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四不像的毛线球。
“我想,我想,我可以开辟出一条新的离开山脉的通道,去往外面的世界。”
啊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诺卡几乎要把面颊埋进手掌里,他根本不敢看魔女兜帽下的脸庞。
他能感觉到,对方在十分认真地打量着自己,似是在思索自己这番胡言乱语的可靠性和可行性。
“我不是有意想丢下艾丽卡的……”末了,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打算就此缴械投降,不再试图用道德绑架魔女的思维。
“我、我果然还是对她放不下心,算了,我想我还是留下,等春天来临再做打算吧。”
他用余光瞟了魔女一眼,希望能从她仅露出的嘴唇判断出她的些许心意……当然,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思,完全是徒劳之举。
“你的委托,我可以考虑几天再来回复么?”
忽然间,一道悦耳的声音传至他的耳畔,诺卡猛地抬起头来,身体微微发颤,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魔女大人?”他需要进行确认。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同意,但那样的答复,比“拒绝”多了一层回旋的余地。
魔女扭头望向窗外,处于兜帽阴影下的眼眸中,映现出了两只歪头歪脑的报丧鸟的身影:
“我需要考虑的时间。”
“你我都是人类。”她斟酌着言辞,缓慢开口道,“我不会为难自己的同类……对于我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推辞。”
“谢谢你的礼物。”她从身旁的小桌上拾起一枚血纹石,“但有些礼物过于贵重了,在我做出最终决定前,我发誓不会动用它们。”
“我相信你……的誓言。”
诺卡下意识地举起手,又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魔女不可能了解村里年轻人们的庆祝及缔结誓约的方式,遂悻悻地将手放了下来。
在过去,他和村里其他同龄人关系尚融洽的时候,他们经常举手拍掌相庆,或是以这种方式在相互之间做出某些承诺、约定。
然而,自从他们的父母逝世,兄妹俩成为孤儿,他就与村里的年轻人们愈发疏远了,以至于他一时冲动之下,带着妹妹闯入黑暗森林中、寻找起父母的骨骸。
诺卡叹着气,不住地往远离魔女的方向退去,打算在对方下达逐客令的那一瞬间,转身开门就跑。
他为自己预谋道德绑架魔女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停留在这座小屋内,仿佛驻留的时间越长,他身上背负的罪恶也就越沉重。
思绪纷飞间,他的目光偶然落在了魔女边上的小桌上。
先前,在努力请求对方答应自己的委托时,他压根没心思留意桌上的那堆颇为凌乱的纸张。
而今他已经站到了离桌子稍远的位置上,纵使他拥有万里挑一的杰出视力,在角度不对的情况下,也无法看清纸面上的内容。
他也没有打探魔女在做什么工作的想法,认为这是不尊敬对方的错误举动。
然而,不明原因的,他的目光却为那堆资料所吸引,怎么也摆脱不了心中因它们而生的好奇。
只因……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里,隐约留有“自己瞅见了摆在最上方的那张纸上,印有一张笼统的人像”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