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姑娘让了让,往炕里头退了退,给他留了个炕沿。那老头儿把脏兮兮的被褥一掀,拍了拍:“脱了鞋,上来吧!”
赵正有些窘迫:“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都是作田的,讲那么些规矩作甚?”
赵正只好依他说的,脱了鞋上了炕,感觉屁股一热,原来是火炕里还烧了些柴火,只是烧的时间长,只剩下了余温。
“让赵里正笑话了!”周二和指着开门的姑娘道:“这是我家大妮子,贱名叫个盈字。盈儿,叫人!”
那姑娘却撇头道,“方才已经叫过了。”
赵正连忙点了点头:“是,叫过了!”
“这是小女。”周和生没理会,又指着还躺着的姑娘:“春儿别睡了,起来去看看有没有水,烧锅热水来,让赵家里正喝着!”
小姑娘不情愿,转过身背对着赵正:“不去,没裤子!”
“不用,不用!”赵正连忙摆手,“我就是来看看,聊聊水渠的事,聊两句就走!”
“你等等!”周二和捂着嘴使劲地咳。
“死丫头,你爹咳成那样,你也不知道动动,去,烧水来!”周二和婆娘在被窝里给了大姑娘一脚。
“去就去嘛,踢我干甚了!”周盈吃痛,皱着眉头,眼睛里都渗出泪来了。
赵正赶紧下床让位置,周盈看了他一眼,有些气急败坏,但也不敢发作,下了床踢踏着鞋子出门去了灶间。
周二和捂着胸摇头:“这姑娘都给我惯坏了!要不是他兄长参军死在了石头城,一天得打她八回!哎,这一转眼都过去六年了……”
“死老头子,说这些做什么?”他婆娘一脸埋怨,蜷在墙角开始掉眼泪……
说实话,这场面让赵正头挺大的。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还好周二和健谈,一下伸出一条腿,给赵正看。
赵正看那腿似乎有些不灵活,周和生道:“昨日去富安村,路不平,摔了一跤!”
“哦!”赵正点点头。周二和接着道:“你知我为何去富安村?”
赵正摇头,周二和道:“去借粮!”
赵正看着他,他也看着赵正。两人用眼神交流。
赵正从这老里长的眼里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和周盈开门时一样,有些警惕。心想这老头子不会是以为我来借粮的吧?
“我猜,老里正该是没有借到!”
周二和点头,叹气道:“这年头,谁都不好过啊!我们村,这冬天都不知饿死多少人家了。眼下,能跑的都跑了……我一个里正,看着真是于心不忍……”
“周叔!”赵正觉得这么聊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告辞,于是赶紧说道:“我真不是来借粮的,我真的是来问水渠的事!”
“水渠?”周二和愣了愣神,这年头饭都吃不饱了,平凉村里正居然跑来问水渠……
赵正也不知道这一下午是怎么谈的,就觉得自己挤在周家的炕上,喝了十几碗热水。肚子喝饱了还憋了一泡尿,还不敢下炕。一掀被窝,光着腿的周盈就埋怨。
周二和穿着那条粗大的棉裤,把他们周集几个了解水渠的老人都喊到了屋子里来,跟赵正详细地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一锅开水都喝完了,天也快黑了。赵正赶紧借口村里有事,逃似地跑了出来。
到了村口路边,赵正连忙找了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
结果上路一抬头,怎么前面走着的一个人,背影挺眼熟的,于是张嘴喊了一声:“吉利!”
那背影闻声回过头来,顿露惊喜:“元良,你怎么跑周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