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基本天天醉,每次回来都吐得到处都是,还不让人说,有一次我多说了两句,差点儿连我也打了,我前天还骂他呢,说他总有一天会醉死,没想到老天……老天这次怎么就把老婆子的话听进去了。”老妇人一巴掌拍在棺材上,又落了泪,再不孝顺,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痛心?
楚大哥和他娘子又是一番安慰,随后我们便将棺材装上板车,拖到山上找地方埋了。相比大户人家颇具讲究的风光大葬,穷人家死了人,能有个棺材躺着,有人祭拜,就已经不错了。
对于涂家婆媳的千恩万谢,我实在受之有愧,就她们送的这块丝帕,穆娘子曾说过,价值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个铜板,相当于我要送五天豆腐。
穆娘子,这是你的丝帕吗?涂老三的死,你……你知道吗?
当我再次回到江湖客栈,已是接近午时了,那个说书的方老伯正一记醒木拍在案上,还在讲着白云仙子为民除害的故事,可是我心中有事,没心情听他细说了。
“哟,李郎。”福伯迎了上来。
“福伯,叫我江湖就行了。”
“好,江湖,呵呵,这名字,跟我们客栈倒是有缘了。来拿担子吗?”
“不,我想先找穆娘子问点儿事情。”
“找我们东家?”福伯为难地皱了皱眉:“那你去后面客房看看,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房里。”
“客房?”
“哦,三楼,天字一号房。”
“好。”
我奔着后院去了,沿着楼梯来到三楼,到了尽头就见到了门上的号牌。我有些犹豫了。我该如何问她呢?我一个给她送豆腐的,又不是衙门的捕快。
正在我迟疑时,房门却开了,穆娘子依然是一身白纱裙,如一朵冒出清水的白莲。
“李江湖?找我有事吗?”她朱唇微启,柔声问道。
我握紧了背在身后的丝帕,努力镇静下来:“穆娘子,你……可丢了什么东西?”
穆娘子平静地看着我:“我丢了块丝帕,就是前天你见过的那块白色的冰蚕丝帕。”
我心里一震:“那……在哪儿丢的?”
“街上。”穆娘子说着,转身朝屋里走去,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我朝房间里看去,只见各种家具陈列有序,物件精致,哪像客房,俨然就是大家闺秀的卧房。
“进来吧,站的那么远,如何说话?”穆娘子嘴角微微一笑,这笑容就仿佛一块磁石,吸得我的双腿便不受控制地朝她去了,虽然我心里清楚,就这么进入女子的房间不太好,更何况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知穆娘子的丝帕具体在哪儿丢的?既然价值不菲,可有去寻?”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问道。
“与性命相比,区区一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穆娘子说着,言语中突然多了几分恐慌:“昨晚戌时三刻,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位醉汉,他拦住了我的去路,让我跟他回家,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推拉间我踢了他一脚,才得以脱身,手上的丝帕却被他抢了去。”
我能想象得到她当时的无助,幸好她跑掉了,那个涂老三醉酒后就是个魔鬼,要是栽在他手里那可就糟了。
她踢了他一脚,一定就是左上腹那处淤青了。如此看来,倒是一切都对得上了。
我把丝帕亮了出来:“可是这块丝帕?”
她接过仔细瞧瞧,眼中满是惊喜:“你在哪儿找回来的?”
我便毫不保留地把一切经过说了出来。顺带着提出了一点疑问:“穆娘子,听说你兄长是钦差身边的大红人,额……你昨晚被人欺负了,为何没有报官呢?”
穆娘子淡淡一笑:“我还在我娘肚子里就和我父亲、兄长失散了,几年前才和我兄长相认,而我父亲,我压根儿就没见过。
我母亲临终前叮嘱我,要与兄长相亲相爱,可是,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可是却很难太过亲近。
兄长一直想完成父亲的遗愿,想做一名勤政爱民的好官,所以才跟随钦差来到襄州城。他公务繁忙,我怎会就因为一个登徒子而去打扰他?再说,我不也没事嘛。”
“是。”我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子,于是便道:“穆娘子身为女子,能独自经营着这家客栈,实在是让人钦佩。”
她清澈的眸子里却突然泛起了泪花:“三年前的七夕,我和我夫君就是在这间客房里成亲的,第二天,我们便盘下了这家客栈……原以为可以白头到老,谁曾想……他却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