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韩青将其踢破,并且通过放孔明灯的方式,弄得整个永兴军路人尽皆知。恐怕转运司这边有人稍稍动动手脚,就让此案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
哪怕刘司仓死得再蹊跷,哪怕火起得再可疑,都是一样!
反正从高屋建瓴角度,官府的损失并不算大。而失火的原因,还可以归咎于老天打雷。
“另外一个细节,就是周崇所招供的红莲教。如果他所供为真,几乎整个定安县,都成了红莲教的囊中之物。”又稍稍等了片刻,待叹息声彻底散去,梁颢再度低声补充。
“你是说,此案的重要性,远超过官员盗卖库粮!”张齐贤眉头迅速皱紧,沉声回应,“老夫也是如此认为。但是,却不知道只是定安县一个县如此,还是其他各州县,也有红莲教在大肆发展信徒。”
“这是下官最担心事情!”梁颢也收起笑容,郑重点头,“贪赃枉法的官员,恩相派几个差役,一道手谕就能解决掉。而如果邪教做大,恐怕危害不亚于夏州之变。偏偏定州以北,便是李继迁一直虎视眈眈的环洲和庆州!”
“万一红莲教作乱,李继迁肯定会趁机兴兵南侵。他对朝廷的所有承诺,都会沦为一纸空文!”张齐贤悚然动容,连连扼腕,“计将安出,计将安出?老夫来这里,还不到一年,红莲教能将张威都拉拢到教中,恐怕在永兴军路,早就树大根深。”
“稳。”梁颢心中早就有了对策,听张齐贤问得急,立刻给出了答案。
“稳?”张齐贤愣了愣,目光中充满了困惑。
“对!”梁颢轻轻点头,“恩相,如果将这份供状的内容,写进奏折中星夜送往汴梁,官家肯定会有所指示。但无论官家如何指示,下官以为,恩相这边,都要把握住一个稳字。”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哪怕圣旨要求,将案子查个底朝天,恩相也以不激起民变为目标。并且,将粮库失火之事,放在明处。对于红莲教之事,则在暗地里去查。甚至,让他周崇改口,说当日之所以如此招供,是受不了韩青的私刑,胡乱攀扯!”
“这——”张齐贤沉吟良久,才终于完全理解的梁颢的建议,缓缓点头。
随即,他又快速摇头,“太素的话,甚有道理。李继迁在夏州虎视眈眈,永兴军路这边,无论如何都乱不得。只是,官家那边好说,老夫在上奏之时,稍微动一动笔锋,就能让官家的批复,符合老夫的预期。可红莲教那边,却未必肯给老夫从容对付他们的时间。”
“红莲教恐怕,也被韩巡检这一招,弄了个措手不及!”梁颢迅速接过话头,非常自信地回应,“他们如果真的有造反的想法,并且已经准备充足,就不会不趁着去年李继迁作乱之时,与对方里应外合了。”
“嗯——”张齐贤将信将疑,低声沉吟。
“突然被韩巡检捅了一刀,下官估计,红莲教那边,眼下有些手脚无措。所以,只要没人再去逼迫他们,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切断各种线索,避免官府顺藤摸瓜。然后,才是要不要造反。”
“这倒是!”张齐贤点头表示同意。
以他的经验,大部分在地方上流传的邪教,都只是为了骗财骗色。老百姓加入邪教,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真正以造反为目标的邪教,其实非常罕见。而寻常百姓,也是跟着念经拜菩萨可以,供奉香油钱可以,造反则敬谢不敏。
如果红莲教本身就没造反的目的,只是一些神棍敛财或者骗色的工具,官府发现其势力太大之后,对其徐徐图之,肯定比立刻下重手,逼他扯旗造反为好。
徐徐图之,只需要想办法抓住其中骨干,就能令追随者作鸟兽散。而急着下重手,反而会导致一些盲从者以为自己也没了退路,干脆跟着骨干们一道铤而走险。
“所以,下官还以为。将周崇握在手里,固然是关键一步。将韩巡检带到身边保护起来,则是第二个关键步骤!”梁颢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先前低了许多,听起来却格外的冰冷。
“嗯!”这次,张齐贤没用他做任何解释,立刻欣然点头。
虽然先前梁颢和他都没明说,但是,他心里却非常清楚。整个事件当中,韩青才是最不可控制因素,危害性和重要性,都远超过了周崇。
将不可控制因素,变成可控,才是为官之道。这点,张齐贤可以用三十余年宦海沉浮经验来保证。
“不能再让他由着性子继续折腾了。否则,事态肯定会乱得不可收拾。无论是为了他本人的安全,还是为了地方上的安定,都应该早一步将他请到恩相身边。”梁颢的声音更冷,呼吸在半空中,化作一团团白烟。
“大不了,过后恩相推荐他去富庶之地,做个县令。对郑祭酒那边,对汴梁韩家,也都算有了一个完美交代!”
白烟更浓,渐渐遮住二人眼前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