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东南角的城墙被东戎蛮兵轰出了丈许豁口。
天已上黑,阴云未散。
昏暗处一座塌了半边的草棚下,藏着两架残破马车。
透过茅草间隙,徐苦死盯着仓皇出逃的人群。
“苦哥儿,现在不走吗?”
在他的身后,胡小刀小声发问。半边身护住背后有些瑟缩的枯瘦女子。
枯瘦女子名唤秋娘,楚州老马场马夫之女。老马夫因欠张大户银钱,被逼债而死。
秋娘也落个入狱下场,去年官配给了胡小刀。
嫁妆是两匹瘦马,这次刚好用来拉车。
“守备兵这会儿还精神着,该来的人也没来,等。”徐苦说罢,回望楚州牢方向。
秘牢内院火势渐弱,却依然冒着烟。
半个时辰前,他亲手放火烧院,并让苏慕到守备司申斥,称妖相踪迹不见,着守备司派人搜索楚州牢及周边街巷。
成功将把守城墙豁口的兵力卸去一半。
搜人,可比守城墙安全多了,不少老油子兵都争相报名。
被甩下的几个新兵蛋子明显经验不足,那大批流民蜂拥而出也未详细盘查。
不少可用辎重被裹挟出城。
“不都已经那什么,啊,易容了吗?这还等谁?”胡小刀不解。
起初,他带秋娘来投徐苦。看到妖相和夏使也在院中,险些屎尿齐出。
这还怎么逃难!
抛去身份不谈,但这两人的绝色姿容就会被不轨之人当成靶子。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和魏红鸾等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就见徐苦和泥涂脸。
没有铜镜,便闭上眼。没有竹刀,便只用手指。
将自己想象成粗坯,打泥,揉泥,印头,镶接,开相一气呵成。
容貌被迅速改变。
虽然只用这些材料难以持久,甚至不敢做出太多面部表情。但单说混出楚州城,足够。
神乎其技。
徐苦则告诉大家这叫“易容术”。没办法,总不能说这叫非物质文化遗产。
本来有些抵触那罐烂泥的两女啧啧称奇,双双“上妆。”
在徐苦一翻涂抹下,魏红鸾扮成了一个经年劳作的乡下少女。
土坯偏黄,显得肤色暗沉,满面菜色。
将先前装菜的小筐提来,徐苦取出怀中短刀放在框里,捡些菜叶盖上,又蒙了块粗布。
苏慕则是换上樵女打扮,脸上涂了棱角褶皱,显得徐娘半老。
锦衣卫的直刀用破布缠了,装作柴刀插在背篓里。
背篓贴背一面还藏了特意做来固定肩伤的小支架。
苏慕心中一暖,暗赞徐苦的细心。
……
“来了。”
徐苦示意众人噤声,秋娘也将绑马嘴的草绳紧了紧。
就听人群后面一阵嘈杂,马队开道的呼喝传来,为驱散人群,还亮了鞭子。
胡小刀指了挥鞭人,对徐苦说道:“这厮就是当日赔你二两银的混账,名叫张旺。”
“那天楚州城门跟你亮刀的衙役张兴,是他堂弟。”
但随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苦哥儿,你要等的不会是他吧?”
见徐苦摇头,胡小刀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
说话间,张旺的马队行过草棚,露出后面三乘小轿。
为首小轿帘子掀着,能看清里面那阴鸷但颇有威严的中年男人。
楚州,张大户。
“夏使,肩伤在身,可还使得动吹箭?”徐苦对倚在车边的苏慕道。
那吹箭是帮苏慕更衣时顺带摸到的,试射过,准头很好。
“自然。”苏慕的清冷声音传来。
胡小刀只觉脑袋嗡了一声,“苦,苦哥儿,你要作甚?”
“作甚?为民除害,给秋娘报仇!”徐苦的声音平稳,显然深思了很久。
听闻此话,秋娘身上一抖,眼中起了一层水雾。
报仇,做梦都想。可想又能如何?一介囚女,官配狱卒,没被再卖给清馆已是万幸。
“秋娘,若你全力驾车,多久能出城墙?”徐苦再问。
秋娘还有些没回神,下意识道:“二十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