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景炎第一次来玄女楼听歌,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自那以后,景炎成了玄女楼的隐藏常客。
这当然不是因为,景炎和玉都年轻才俊们一样,迷上了绿服舞娘们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她们好听的声音,而是单纯地因为这里的之音对他身上的疼痛感,有缓解之用。
当然,景炎才不会那么财大气粗买票进来,每次他来到玄女楼,都会提前用玉简通知,然后有一位绿服舞娘把他从后门领进去。
颜婴本来迫于被景炎抓到把柄,想着糊弄景炎几次便不再理他,表现出的态度仿佛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但是次数多了,说的话也多了,渐渐就熟络起来。
景炎还曾带漠白来过一次这里,但是漠白第二天就说再也不来了,原因是当时在这里点的一盘菜。
那时景炎还没来过这里几次,误以为这里的饭菜是免费的。当时漠白饿着肚子说来一份菠菜炒鸡蛋吧,景炎心想难得来到这样的高档场所,不如换换平时在客栈里没吃过的。结果菜单拿过来之后二人看着后面的金额,下巴都要砸在桌子上面了,漠白忍痛点了上面最便宜的一份“金枝玉叶”,本来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期待,结果“金枝玉叶”端了上来,居然就是菠菜炒鸡蛋,里面的鸡蛋还没有掌柜放得多!
从那以后,每晚便只有景炎一个人光临玄女楼,偷偷摸摸地进去,偷偷摸摸地出来,像极了那什么。
景炎还曾经约过扶苓一起,却被冷眼瞪了回来。扶苓知道景炎到玄女楼是为了缓解灵力肿瘤的痛感,但是每每想到景炎是去找绿歌家族的颜婴的,就没给过景炎好脸色。
景炎倒是对扶苓的不满情绪摸不着头脑,又想起了三姐四姐和母上大人,觉得女孩子的心思真是玄之又玄。
“你说你缺钱,多找几个有钱的年轻公子,像我一样偷偷带进来,收他们些钱,不就赚大发了么。”隔着墨绿色垂纱,景炎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我的房间,岂是等闲之辈说进就进的?”垂纱的另一边传来冷哼。
“那你多卖些票出去不就好了?你当初在天工坊不就给了我一张么?”景炎好奇问道。
“我只能要到有我上场的歌会的票,有我的演出本就不多,而且……”
景炎理解玄女楼保持这种新鲜感的必要性,“而且什么?”
“以前有一次,我偷偷卖出去的票太多,被父君发现了……然后他就命令不准我再接触玄女楼放出去的门票,之前给你那张还是我的贴身丫鬟偷偷弄来的。”
景炎莞尔一笑,“你父君说话这么管用啊。”
“他可是玄女楼的掌管人,更是剑道盟的十位剑者之一——剑君。”颜婴回想起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那时自己一边拍着玉都孩子们都玩的皮球,一边哼歌,父君听到了把自己叫到他的书房,说你的声音,只是打发时间哼哼歌的话就太浪费了。之后不久,她便成了享誉玉都的歌姬,受万千年轻才俊献爱追捧。
景炎很想问你背景那么大怎么还要自己攒钱来杀人,但是他没有开口,且不说颜婴肯定不会告诉他,他能听到这件事也不过是之前颜婴被自己的话气昏了头脑才一时口快,景炎自己也不想卷入麻烦事当中。
他陷入了沉默,颜婴也不管他的存在专心练琴,几曲过后,颜婴擦了擦额上的香汗,准备休息片刻。
“你今天倒是话有些少,像是有些心事。”颜婴漫不经心道,今天景炎出奇地沉默,和前几日的喋喋不休形成反差。
这倒是让颜婴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心中少了些烦意,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没什么,今天客栈里有两个人离开了。”景炎淡淡道。
颜婴心想你这个店小二还挺敬业啊。
景炎回忆起兰栅和兰亭离开时的场景,小兰亭拉着自己的手说景炎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到腾龙国来看我啊。
景炎打趣说有机会一定会去,只是我那么忙,等我去了,过了这么久亭亭可能不认识哥哥了,而且亭亭已经长大哥哥也不认识亭亭了。
兰栅倒是意味深长地说那一天不会有多远的。
然后兰栅和掌柜打了招呼,说希望能够留下他们的客房,他向一个朋友推荐了这里,可能会晚点到。
店里有生意,掌柜当然喜笑颜开来者不拒。
兰伯的朋友啊,应该也是腾龙国的吧。景炎想了片刻,便不再多想。
……
玉都城外的山道上,兰栅和兰亭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微晃动着。
兰栅的视线穿过竹帘的缝隙,望向了那片已经只有棋盘那么大的城市。
玉都的万家灯火此刻仿佛这张棋盘上的棋子,这里一直是大人物们举棋操盘的地方,也只有他们能够下如此宏大的一盘棋。
再过不久,就会是年轻的卒子们碰撞的时候了。
兰栅看了眼仍然满脸不舍的兰亭,一脸宠溺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能离开大伯身边了,就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兰亭垂下小脑袋,“我想一直待在大伯身边,和大伯在一起。”
兰栅苦笑道:“你会长大,而我会变老,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一直待在你身边的话,你迟早会厌烦的。”
“我不会的!”兰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兰栅摸了摸兰亭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道:“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出现比起我,你更想和他在一起的人。”
兰亭低下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