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寝殿里间不断传出纪姜痛苦的呻吟声,间或夹杂着稳婆的喊声:“娘娘,莫要喊,会泄了力的!赶紧用力呀!”端着热水盂盆的侍女们不停地进进出出。
外间屏风下,番己盛妆端坐于案几后,轻轻摇动着手中的丝绢团扇,冷眼看着阶下那个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的男人。若不是王后的职责所在——所有妃嫔临产时应该亲自坐镇,她根本不想来操这份闲心。
或许是被周夷王晃得眼晕,小腹也已隆起的孟姜大着胆子劝道:“大王,姐姐定会无恙的!您无须过份忧心,且坐下歇歇吧!”
“孤怎么能不担心呢?这都推迟了好几日,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姬燮的眉头紧锁,双手不住地搓揉着。
“所谓‘瓜熟蒂落’,到了该生的时候自会发动,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正常的。”番己的话语平静如水,她看了看略带倦容的孟姜,轻声说: “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产房血腥气重,莫要冲撞了才好。来也来了,心意也尽到了,就回去歇着吧!”
“这------”孟姜抬眼探询地望向姬燮,后者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听王后的吧!”
孟姜眼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俯身施礼道:“多谢大王与王后体恤!臣妾告退!”
看着孟姜离去的身影,莒嬴与夷己不无羡慕。她们没有任何理由,只能跪伏于阶下做个恭顺的陪客。突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从里间传来,一个稳婆满脸喜色地出来报信:“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纪姜娘娘生了一个儿子!”
姬燮大喜,这就要往里头冲。却被好几个侍女稳婆挡在头里:“大王不可,产房血气重,待奴婢们收拾一下,再请大王入内!”
到了这当口,番己不能再坐“壁上观”了,只得出来阻拦:“大王守了这大半夜,不如回去休息吧,有臣妾在此就行了!”
“那不行,孤一定要看到表妹和孩子才能入眠!”
高高的宫墙下,摇曳着几盏幽暗的宫灯,番己扶着獳羊姒的手,在季桑的引导下在青石甬道上默然走了许久。今夜的事触动了她久已远去的回忆,当年她在府里生胡儿之时,一直等到第二天,姬燮才见了自己新出生的儿子。可一见面就要把他交给召公与内侍监------可如今?对待纪姜母子则是判若两人。她从心里底感到一阵悲凉。
“娘娘,莫要太放在心上。大王膝下唯有太子与伯姬,对这个孩子看重些,也是有的。”獳羊姒想安慰她。
番己没有应声,可季桑毕竟年轻气盛,平日里又看不惯秋蓼宫众人得宠张狂的样子,便忿忿地说:“她不过是一个次妃罢了,平日里跟大王没大没小,今日娘娘来等候她生产。进去看都不看娘娘一眼,这还有个上下尊卑的样子吗?娘娘毕竟是王后,被干干撂在一边不搭理,成什么样子?”
“季桑,你的话太多了。”獳羊姒厉声喝道,季桑被这么一唬,终于闭嘴了。
番己突然停住脚步,问道:“你们谁还记得适才大王给纪姜之子取的什么名字?”
“奴婢记得!”季桑想弥补适才失言的过错:“叫什么‘尚父’。”
“尚父,乃类父之意也。”番己嘴角一丝冷笑:“这样的男人,像他又有什么好?我儿姬胡,要做顶天立地之人,像先武王与先穆王那样伟大之君主。姬尚父,哼,不稀罕。”
獳羊姒压低声音说:“可大王如此宠爱纪姜,王后也不得不防啊!怕时日一长,这母子必会生出觊觎之心。”
番己遥望着南面的天空,繁星点点,喃喃自语道:“只要召公子与胡儿击退楚军,保住铜绿山,为大周立下不世之功,太子之位谁都无法动摇。纪姜和她的尚父再得宠,也是无用的。”
季桑也凑趣道:“娘娘,如今宫中孩子少,大王难免稀罕些。但只要日后大王多纳嫔妃,广生子嗣,他们母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番己盯着她好一会儿,季桑直觉得心里直发毛。末了,只听到一声叹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容我再思虑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