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伯虎也不好多想,只得钻进了船舱。这是一艘专用来摆渡汉江两岸达官显贵的渡船,比之普通的民船自然要高大上许多。打开舱侧的格窗,可将汉水两岸的景致尽收眼底。
起锚了!方才的江岸与河滩全速后退,渐渐地只能看到一条地平线。船到江心,忽然不知何处飘来一团浓雾,将船只团团笼罩,只能朦胧看见离自己最近的小船。
姬胡翘起嘴来:“怎么突然起雾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汉水宽有七八里,水气丰裕,船到江心遇上浓雾是常有的事。”召伯虎安慰道。
姬多友正闲坐于另一侧的舷窗边喝酒,正想打趣一番,忽然跳了起来:“哎哟!谁往我屁股上扎锥子呢?”
姬胡哈哈大笑:“多友大哥,你这人可真逗!”
召伯虎突然面沉如水,厉喝道:“休要吵闹!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二人屏住呼吸细听,果然有“叮咚”之声隐约而至,姬多友扔下酒壶,趴在船舷上听了一会,摇了摇头。接着伸出头到窗外悬空听了一会儿,继而干脆跪伏于甲板上附耳。只一瞬,立刻大喊道:“不好!船底有人,似乎正在凿船!”
“子良你赶紧保护太子!”召伯虎丢下这句话,马上冲出船舱高呼道:“太子遇刺,左右船只速来护驾!”
船老大转过脸来,斗笠下的目光变得无比凶狠,召伯虎心中一震:“你不是船老大!你是谁?”
那人也不言语,从手中的橹中抽出一支剑来,便要刺向召伯虎。剑风已到了鼻尖,只听“嗖”的一声,舱中一箭射出,正中船老大的肩部,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还没等姬多友冲出,此人便跃入江中,再不露头。
“你没事吧?”姬多友扶着召伯虎,关切地问。
“太子呢?”
“我在这。”姬胡从姬多友身后钻了出来:“多友大哥真厉害,每个有声响传出的地方,他就是一剑,马上血水泛出。那些贼人都没命啦!”
召伯虎凝视着他们,眼中满是无奈:“那这艘船也快沉了!”
“咕嘟咕嘟”之声不断从船舱内传来,里面已像喷泉一般,江水不断从捅穿的口子处涌出。就这么一霎那间,船中的水已没过了三人的膝盖。
“子良,你会不会凫水?”召伯虎大声问道。
“我会。”
“那好,”召伯虎拼全力趟水过去,把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窗门拆了下来,递给姬多友:“你让太子趴在上头,护着他游到其他船上去。”
“那你呢?”姬多友与姬胡同声问道。
话音未落,船身已失去平衡,开始向一侧剧烈倾斜。召伯虎刚张开嘴,一大口江水便灌入口中,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就像个称砣般落入水中,不甘心啊!他想:“我这是第一回领王命出征,便要葬身于汉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吗?我自幼立志建不世之勋业,重振周室声威,竟这样糊里糊涂死了吗?”
他挣扎着,想浮到水面上看一看姬胡有没有浮在窗子上,有没有获救。可是他的身体太沉了,一直往下沉,身边飘来几缕红色的东西,如丝线般在水中飘舞。再一转头,几具尸体张开四肢,圆睁双目正把他围在正中,这些人个个赤裸上身,看样子就是方才被多友隔着甲板戳死的凿船之人,死时样态十分狰狞恐怖。他惊了一下,又呛了几口水------
周围景象越来越模糊,渐次只剩下一片黑暗,耳中什么也听不见,意识渐渐模糊------难道,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召伯虎在水中已不动了,生命进入弥留之时。忽然,似乎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着他向上浮起------
不知过了多久,召伯虎口鼻中吐出一大股水,悠悠睁开双眼。恍惚中,只见一个人正在拼命按压自己的腹部,是个男人,但面目看不清楚,两只胳膊上有纹身。
“你------是谁?”召伯虎已用尽所有力气问出这句话,但其实在旁人听来依旧是声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