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娘个炮仗的!”
那个叫冯三爷的抬起马靴就给暴脾气掀了个跟头,可怜他的脑瓜子才刚刚止住血,一头又磕在凳子腿上,黑红黑红的血顺着脑门子又撒着欢地淌了下来。
冯三爷指着一脸委屈的暴脾气,张口就骂:“别他娘的出去给三爷我丢人,你个扒子!连个黄嘴丫没褪的青头皮子(刚入行的新人愣头青)都他娘的摆弄不明白,跟这大呼小叫个什么劲?老子让你说话了吗!”
【扒子】在土匪的唇典里,约等于废物、完犊子。
暴脾气他狗仗人势,本想借着冯三爷的声势,给自己壮壮威风,没成想一巴掌拍马蹄子上了,人家三爷非但没给他撑腰,反倒山呼海啸地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绺子里头的规矩多,总瓢把子发了火,你就是再大的委屈,也只得垂头耷拉脑地跪在一边擎着骂。
那暴脾气的心里头这个恨啊,恨自己脚欠,闲着没事踢人家瞎老头惹得一身骚,更恨梁布泉这个愣头青砸破了他的头,让他在哥们弟兄面前折了这么大个面子。所以这边忍着冯三爷跟个破锣似的骂声,那边悄咪咪地用眼睛狠狠地剜着梁布泉。
要是眼神能杀人,那梁布泉现在早就叫他给千刀万剐了。
但是话说回来,别看表面上梁布泉像是个人事不懂的皮子,他不懂江湖上的门道,还不懂死吗?
土匪窝子是个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甭说说错了一句话,就是放错了一个屁,没准都得让人拿枪给崩咯。所以任凭那暴脾气怎么拿眼神剜他,他直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就是他娘的看不见。
冯三爷骂累了,坐在椅子上红这个大圆脑袋喘粗气。
赵友忠四仰八叉地躺在凳子上叉着腿,拿自己的耷拉眼梢瞥着冯三爷手里的刀:“玩够了,就把你手里的青子还给我。”
那声音冷得吓人。
冯三爷的嘴角哆嗦了一下,大圆脑袋变得更红了:“老东西,你这是跟老子说话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带着整车的人都跟着晃晃悠悠。
赵友忠说话的腔调都没变:“来了关东一带时间不短了吧,没找着金粒子不说,还让一帮当兵的跳子给砸了窑。你顺老头子的东西没用,那家伙认主,搁你手里头,你也不会用,没准还得方(诅咒)得你见红。”
赵友忠三言两语,是把冯三爷的脸上给说得变言变色的。
梁布泉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泛起了嘀咕。
冯三爷这伙人找金粒子的事,他在被抓之前,倒是也听过。但是老瞎头是咋猜出来,这家伙的土匪窝在前两天刚让当兵的给捅了呢?难不成还真是他赵友忠算出来的?
这头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听那个冯三爷无端端地大骂了一句:“我日他个娘的!”
刚刚还跟个宝似的握在手里的鹰嘴匕首,这会让他一把给扔在地上,再看他曾经握刀的只手,正顺着虎口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血。
赵友忠就跟个活尸一样躺在旁边,冯三爷明明握得是匕首的刀把,那这伤口是咋来的?这瞎老头能为一柄匕首,跟个胡子头甩脸子,可见这柄刀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既然是个这么重要的物件,他又怎么可能不在刀上做好万全的防盗措施呢?
列为可别忘了,这个瞎老头,是个抬手就能安排出个烧死二九将军尸的家伙,机关阵眼这种东西对他而言,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冯三爷盯着地上那柄沾血的匕首,抬手举起了手里的盒子炮:“你他娘的,老子先崩了这把青子,再崩了你跟那个小崽子!”
赵友忠不慌不忙地哼哼道:“哎!我可劝你好好想想。我的这柄青子不但认生,它还记仇。握着它断手,踩着它断脚,拿枪崩它掉脑袋。”
冯三爷的手果真顿了顿,转而又拿枪顶上了赵友忠的额头:“那我就先崩了你。”
“这你倒是可以试试。”
赵友忠说着话,抬手攥住了冯三爷的枪管,把身子坐定,手指头勾了勾,躺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滴溜溜就“跳”进了他的手里。
要知道,刚才分明是有二三十个大汉,用捆马的方式给他俩五花大绑的。这老瞎子是在什么时候解开的绳子,又是怎么能让那柄刀自己跳进他的手里的,没人知道,更加没人看得明白。
顶在赵友忠头上的那杆枪,就像是被注了水泥一样地僵在了半空。
“冯三爷,咱们谈个买卖吧。”
赵友忠淡淡地嘀咕道。
“啥买卖?”
“老头子帮你找金粒子,你呢,带我们爷俩去关东。”
“你找得着?”
“我要是找不着的话,这大清的天底下,就没有能够寻见狗头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