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让大当家的拉回来的那个!”
钱二嫂冷哼了一声,“听说你们是爷们两个靠窑入伙,咋没见着那个老的呢?”
听出来钱二嫂语气当中的火药味,杜老四立马想要把话题扯开:“嫂子,我觉着……拉家常啥时候都行,咱现在还是找人最要紧吧?”
钱老二从前在绺子里干的就是军师的活计,现在冯三爷把赵老瞎子请来,明显是顶了钱老二的位置。别人兴许不会在意,但是钱二嫂前脚刚死了男人,后脚又丢了孩子,她咋能不往心里去呢?
杜老四心里头也有数,寻思了一会,接着补充道:“你看啊,小崽子现在还没有消息,想必那个偷孩子的应当还没走出咱们绺子。我已经吩咐下面的弟兄在绺子里找了,实在不行,我跟老金再领一票弟兄出去找找。”
“出去找找……”
钱二嫂冷笑道,“孩子在窝里都能让人顺走了,我还怎么相信你们?要是你们找不着呢?”
“找不着,咱们就家法伺候!”
杜老四咬了咬牙,恨声道,“大当家的再有个三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让他知道了这事,我们也跑不了。要是找不着咱家崽子,你就插了我!”
这时候金得海也带着那票兄弟过来了,依旧是臊眉耷眼,领着十几个汉子瓮声瓮气地应道:“算我们一个,找不着孩子,你就把我们都插了。”
梁布泉在旁边看得是一声没吭,心里头却犯起了嘀咕:孩子丢了,最着急的不该是他的亲娘吗?
然而这个钱二嫂吆五喝六地把胡子们骂了一圈,还在话里话外噎了他们爷俩一道,偏偏没有找孩子的意思。
这他娘的不是疯狗咬乌龟,干打雷不下雨吗?
仗着自己“嗅风摘金手”的本事,他原打算抬鼻子闻闻钱二嫂身上的气息。可等他刚刚探出脖子,钱二嫂就好像早有预料的一样,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反手“啪”一的巴掌扇在梁布泉的脸上。
“日你八辈祖宗,瞎了你的狗眼了!”
这一把掌,扇得梁布泉是七荤八素,钱二嫂扯着脖子就开始骂娘,“猪狗不如的东西,揩油占便宜占到老娘身上了!我看你他娘的是活够了!”
说着话,钱二嫂一把从杜老四的腰上拽出了那杆盒子炮。“咔哒”一声拉开保险,一杆乌漆嘛黑的枪管子,顺势就抵在了梁布泉的脑门上。
周遭的胡子全都拿怪异的眼神瞅着梁布泉,就连杜老四都红这个老脸,朝着钱二嫂的方向退了半步。
那女人狠叨叨地问:“你他娘的干啥呢?”
杜老四也跟着应和:“是啊兄弟,你这是干啥啊?不是跟你说了……”
“老子闻闻味,没别的。”
钱二嫂丢孩子的这事,从始至终都透着份诡异。
他原想着可能是山里的什么邪祟野兽,披着人皮摸进绺子里头伤人。但是钱二嫂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孩子丢了,她嘴上着急,可是从没见她找过;自己刚要做出闻的动作,她立马就有了反应,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一样。
他们前脚刚进绺子,后脚这里头就开始丢孩子。
他没在这绺子里头呆过太长时间,不明白他们胡子之间亲疏远近的关系门道。单论他看在眼里的一桩桩、一件件怪事,钱二嫂身上的嫌疑都实在太大了。
这娘们可能自打一开始就准备给梁布泉爷俩下套,从穿衣服不把扣子给系好咯就能看得出来。在江湖上,欺负嫂子历来为人所不齿,钱二嫂仗着自己刚死了男人的身份,要是真拿这事来压梁布泉一头,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但是梁布泉这小二十年也不是白混的,没进过绺子,但也算跟着赵友忠混过江湖。
赵友忠才刚刚帮着冯三爷找着金种,这头正准备帮忙应付清兵和九里庄的人过来砸窑,梁布泉要真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头,整个绺子的人都没法和那瞎老头交代。
他们倒是能一不做二不休地把那个瞎老头灭了;可是术门里的道道,只有术门里的人明白,瞎老头如果真死了,九里庄的人打过来,他们咋办?
只能等死。
就是冲着赵友忠的面子,钱二嫂也不敢随随便便开枪。
梁布泉就是吃定了钱二嫂的这一点,枪管子都顶到脑门子上了,他非但不怕,还有信心能叫这娘们吃不了兜着走。
杀人他不行,但是谣门无赖那一套,可没人比得过他。
钱二嫂一听他说“闻闻味”,立马就变了脸色,气得是连连点头:“好啊,你们听见了吧?娘了个巴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我一个寡妇!老娘这就崩了你,看看大当家的能怎么说!”
“不想找孩子,你就开枪!反正死在兵爷手里是个死,落自己弟兄手里,让他们给插了也是个死!”
梁布泉把脑袋一横,抬手握住枪管子,还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就是苦了那小娃娃,当娘的不急着找,反倒满绺子放炮杀人。”
“你以为老娘不敢?”
钱二嫂刚要开枪,杜老四在边上一把给她的胳膊抱住了,作势就要抢她手里的枪:“等会嫂子,你问明白了在开枪也不迟,先等会!”
奈何钱二嫂好像打定了主意想要弄死梁布泉,杜老四夺枪不成,就只能先按着她的胳膊,转过脸来又问梁布泉:“你能找着小崽子?”
“都说绺子里头的全是些个义薄云天的好汉,我本寻思进了绺子就是自家兄弟,想要伸伸手,帮帮忙。你们不在乎,那老子倒是省事了!”
梁布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着股“这帮胡子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自己是猴子不急太监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也不理会杜老四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苦楚,依旧握着那个枪管,梗着脖子,“赶紧开枪,今天你们不打死我都不行!回头让我家那瞎老头看看,什么叫他娘的绿林好汉,什么叫他娘的草莽英雄!布什么阵,下什么套啊?今天崩了我,转天崩了他,落得一句好话吗?九里庄的来了,全都得下来给老子陪葬,让这帮王八犊子死光了得了!”
哪有人是真的不怕死啊?
一听见这话,胡子们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这个赔上笑脸:“都自家兄弟,干啥喊打喊杀啊!”
那个说上了好话:“可不是咋的,我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啊!”
杜老四红着个老脸又把嘴给裂开了:“老弟啊,别置气啊……那个啥……咱有话好好说行不?”
这一帮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是随随便便受人威胁的主吗?梁布泉知道,这时候要不拿出点什么真章的本事,肯定过不了关。
万幸是跟在赵友忠手下混了这些年,他不单练就了一只嗅风摘金的狗鼻子;陷阱阵法,机巧奇门也是他这一门里面的必备功课。这种从洋人手里弄来的盒子炮,他虽然没用过,但是看上一眼就能大概摸出里头的路数。
梁布泉一直握着那杆盒子炮的枪管子,为的就是给这群胡子来个下马威。
就在杜老四夺枪不成的那会,他已经悄咪咪地把那枪杆子从头到尾摸了个遍。这会只见他小指一勾,那杆闪着乌光的盒子炮,立刻碎成了一地的零件。
那帮胡子立马就傻了。
梁布泉顶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钱二嫂,抬手把枪管子扔在地上,冷笑着拍了拍手:“你能不能崩了老子,不是你说了算,是老子自己说了算,明白吗?”
钱二嫂这回也知道自己是碰着茬子了,咬牙切齿道:“那你闻出啥了吗?”
“我闻出啥了,跟你没关系,等着接孩子就行了。”
梁布泉说着话,转身就走,“一天之内,把孩子给你送回来!四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