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渐渐驶进了一段高墙。汤昭心中忖量,这墙的高度一点不逊于薛府,看来也是座大宅。也不知有钱人什么毛病,都在深山里建房子,黑黢黢的,不吓人么?
进了宅院,队伍渐渐分开了,大部队浩浩荡荡依旧往前,只有两名公人押着他们的驴车进了一处小院。院中本有几个黑衣打扮的男女,其中一个公人亮出一块腰牌,道:“几位,这儿归我们了,出去活动活动吧?”
几人皆有不忿神色,但还是低头走了。那个公人又道:“有热汤热饭还有热水给送过来。”
汤昭和卫长乐下了车,被关进一间厢房里。这房间不大,但似有人常住,家具齐全,炉中碳正热,汤昭坐在暖炉边上,脱了外衣,把棉衣和自己分别烤干。
热气入体,汤昭方缓和过来,但疲劳未退,饿劲儿又上来,总之百般的难受。
卫长乐也坐着,他比汤昭好一点的是,没有被水淋过,倒不至于那么冷,道:“这里一切都是黑乎乎的。”
正如他所说,屋子里的摆设都是黑的,立柜是黑的,帐幔是黑的,窗户纸也是黑的,桌上还放着一只黑色的蜡烛。置身其中,难免觉得压抑。
汤昭也没见过这样的摆设风格,道:“确实奇怪得很。这样靠色不会生活不便吗?”
正说着,有人从外面递了饭菜,另有一盆热水。饭菜只有馒头、咸菜和面汤,但馒头白白嫩嫩,热气腾腾,一看就是细粮,别说卫长乐,连汤昭也咽了口吐沫。
虽然馋了,汤昭还是先撩水洗手,这才将馒头夹上咸菜,一口塞了进去。
痛快!
一口气吃了一个大馒头,干尽一碗面汤,汤昭又去拿第二个,发现卫长乐正小心翼翼的把大半个馒头掰开,奇道:“怎么了?一口干一个不香吗?”
难道是馒头里藏了东西?
有一种谍报故事里讲过这个。
卫长乐愣了一下,苦笑道:“啊,我忘了。吃到好的东西,我总想把它分成好几瓣。”拿着馒头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终于把馒头整个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
“今天我就独享了。”
汤昭默然,过了一会儿,道:“我看这事不是很凶险。虽然关押也没押进大牢里,拷上刑具之类的,想是还有转机。若事有隐情,过了一这关便能团圆。”
卫长乐垂目道:“团圆……说句诛心的话,他们跟着我饥寒交迫,若能找到一处温饱归宿,那团不团圆有什么要紧呢?其实我一直在想,实在不行找个大户人家就把自己卖了吧,连着弟弟妹妹,给人家当奴仆好过一起饿死。只因这个意外没来得及,说不定他们还算逃过一劫。如今能将他们托付给好心人,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只是对不住人家。非亲非故,谁活该拖这样的包袱?”
汤昭想到了荒村的肥人贩,摇头道:“卖身绝非出路,只会沦落畜生之手。你认字吗?”
卫长乐点点头。
汤昭又问道:“会算账吗?”
卫长乐道:“会一点。”
汤昭道:“那行,等回头,回头我雇你当伙计,肯定给你开一份薪水。”
卫长乐惊喜道:“您是哪位少东家吗?贵宝号是什么买卖?”
汤昭道:“还没决定呢。”
卫长乐愕然,汤昭道:“我这个生意还在创业阶段,但将来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集团公司!垄断寡头,大托拉斯!生意开遍天下,每个城市都有连锁,雇员成千上万,流水亿万。掌握经济命脉,从民生到军火,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到时候天下有一石金子,我要赚他八斗。”
卫长乐哪吃过这种画饼,听得一愣一愣的,道:“是……可是……”
汤昭道:“当然这是远景规划,是陈总……我一个长辈做的规划。当然他就跟我说,他做总裁,我做ceo。后来他走了,把总裁的位置也留给了我,现在我是个集团老总了。”
卫长乐吃吃道:“可……可是那个总……有什么用呢?”
汤昭道:“当然有用……不过现在没用。毕竟集团还没开张呢。我说这些是长远的规划,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嘛。万丈高楼平地起,等这一劫过了,我会先开个小买卖,积累一些资本,应该是餐饮吧。”
卫长乐吁了口气,道:“餐饮……是饭馆吗?你要是开店,我可以给你跑堂,记账和跑堂我都能做。但是也得有本钱吧?”
汤昭道:“钱也有……”
就听有人在窗外“噗”的笑了一声。
虽只是一声轻笑,却听得出是个女子声音。
汤昭老脸一红,暗道:奇怪,我又没吹牛,脸红什么?
“叩叩”。
窗外人扣动窗纸,道:“出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卫长乐神情一紧,看向汤昭,汤昭竖起一根拇指叫他安心。
窗外既是女子,听声音年纪甚轻。汤昭心想不可衣衫不整,失了礼貌,自己现在确实狼狈,比卫长乐还狼狈。毕竟卫长乐又没一头栽进污泥里。
眼前还有热水,汤昭撩起水来,洗了洗脸,用手梳了梳头发。又低头,打算用水面做镜子,看看仪表。
脸渐渐靠向水面,越来越近,突然,他的五官僵住了。
过了片刻,仿佛有人突然打开了禁锢,汤昭如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一手把水盆推了出去,叫道:“有……有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