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儿起身上炕,手塞进被垛底下,拽出一个小布包。
见艳子嘴上叼着铅笔,直勾勾看她,不满道:“把脸转过去。”
艳子也真听话,果然把脸扭过去了。
周婶儿打开布包,露出一叠钞票。她一声长叹,从里面数出三张十元钞票,想了想说:“铁民,是你先惹的祸,你也得担待些。我出二十块,剩下的你出。”
周婶儿把一张十块钱钞票抽回去,把剩下的二十块钱,交给铁民说:“你再添十五块钱,凑五十块钱,给老王家送回去。从今往后,咱们两家谁都不欠谁的了。”
铁民最初见妈拿出钱包,他小有感动,有心说一声:“算了,别拿家里钱了,我想办法吧。”
见妈抠抠嗖嗖的样子,特别最后说了一句,从今往后谁都不欠谁的,铁民“腾”地一下发火了。
他掏出那十五块钱,扔到炕上说:“谁爱去谁去,我不管了。”
铁民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刷碗。
周婶儿把布包重新塞进被垛里,心里也是气鼓鼓的。
好端端的日子,就因为大鳖犊子不学好,在外面挂马子,才把当家的气出了病。
铁民要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规规矩矩让媒人给介绍一个对象,长得好坏且不说,至少能先知道对方是啥家庭,爹妈叫啥名字,在哪上班,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婶儿越想越生气,她想着想着,一赌气,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你爹不同意,你这辈子也别指望,能把王丽娶进家门。”
“哗啦”,厨房传来碗筷落地破碎声。
周婶儿气的一跺脚说:“你个大鳖犊子,败家的玩意儿,成心要把你爹气死呀!”
铁民在厨房,收拾好破碎的碗,直接回到里间屋,铺好他和生子的被褥,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周婶儿还不依不饶,他闯进里间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勾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数叨开了:“咋的,王丽长仙人毛了,把你魂儿勾走了,你为了她,连爹都不要了。”
铁民闭着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折腾,就是懒得说上一句话。任凭妈跟那数叨个不停,他心里打定了主意。
既然爹妈如此反对这门婚事,他也没必要再多说啥了。
只要爹病好出院,病情稳定下来,他就拿上户口本,跟王丽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法律都允许了,看你们还能咋的。
人一旦豁出去了,心里反倒没有了负担。周婶儿这边还在唠叨,铁民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就是周婶儿,生长在农村,没上过一天学。她打小受到的教育,多半都是父母的言传身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既然当家的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虽然心有不忍,也只能坚决照办。
其实她也很纳闷儿。
当家的第一次见到王丽,恨不得马上把人家娶进门,怕晚了一步,好姑娘就被别人抢走了。
当家的临去会亲家前,还跟她盘算着,花俩钱儿把下屋收拾出来,给铁民和王丽结婚用。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拉屎干燥的人,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当家的就回来了,还气的嘴唇发紫。
她想问个究竟,就被当家的一顿臭骂。
平时在家里,不管周志强说啥,周婶儿都有几句话对付他,她明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最后决定权还在周志强那,偏要痛快痛快嘴。
她为这事,不知挨过多少骂,甚至还挨过打。可她就是不长记性,再遇见事了,还是张嘴就说。
那些都是家庭日常生活琐事,周婶儿挨骂也习以为常了。
遇见男婚女嫁这等大事,周婶儿一点都不含糊,必须听当家的。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规矩。
周婶儿知道铁民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一个道理:爹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周婶儿在家里纯属瞎闲心,周志强躺在医院里,想的就不一样了。
所谓的知子莫若父,他把铁民从小养到大,铁民哪哪都对他心思,就是这个倔强,那真是癞蛤蟆没毛,随他这个根儿。
他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特别在男欢女爱问题上,那是相当有发言权了。
男人甭管自己长什么模样,看见漂亮女人,都想把她划拉进自己的被窝里。养眼又舒坦,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脸蛋不能出大米,漂亮女人最招风,这是周志强要说服铁民的经验之谈。
铁民为人厚道,没有那些噶古心眼,一旦遇见王丽这样的女人,不出几个照面,肯定就五迷三道,把肠子肚子心肝肺都掏给人家了。
周志强有这个自信,铁民被王丽迷住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估计用不了多久,只要他稍加调教,铁民就会乖乖地听从他的安排。
怎么调教呢?
在周志强看来,刘冬梅的出现,那是苍天给他们老周家的福份,他必须珍惜。
周志强也想到另一个问题,铁民肯定跟他要理由,只要他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王丽也好,刘冬梅也罢,铁民准能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有脸,树有皮,周志强活了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这张不值钱的脸。
他当爹的,怎能在孩子面前,先“啪、啪”抽自己俩大嘴巴子,那不是精神病吗。
当然,他已经捋顺了一个思路,让刘冬梅给铁民当媳妇。
正如周婶儿说的那样,这丫头长了个旺夫相,还有一双会持家过日子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