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耳畔充斥着密集又虚幻的鸣响。
在经历了一系列地动山摇和天旋地转后,范宁已经不分清目前自己的落点,和起初在前面车厢抱头蹲着的位置的相对关系了。
事实上现在肯定几乎已没有什么车厢的结构可言,那些看似结实的钢铁在高速撞击下就和纸湖的没什么区别。
范宁满嘴灰尘、视野黑暗、头晕目眩,鼻端全是浓烟、灰尘、金属颗粒和恶臭焦湖的味道。
之前在一系列冗长的轰鸣、刮擦和钢铁撕裂的噪音中,他以太体上的“扩缩回响”让那些过于剧烈的撞击和爆炸冲击波得到缓解,又利用“钥”相的无形之力推开了附近事物缓慢变形带来的挤压。
至于火焰和高温,不可能能蔓延到他附近来。
...或许这层胶质光幕最后还能再帮我挡五颗子弹。范宁咳嗽几声,吐出几口灰尘。
毕竟蜷着身子双手护头、缩在角落调用各种无形之力求生,和直挺挺站在两列列车铁轨中间等着被撞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他挣扎着从残骸中坐起,身旁几块大的钢材和物件正好支撑起了一小块空间。
灵感丝线探到了黑暗中某纸质的物件,下一刻火焰燃起。
那是一本《邪神组织污染识别与预防手册》,它照出了从废墟中伸出的一只白皙而带着血污的女性手臂。
当上方的砖块和钢板缓缓分开时,范宁看到了之前那位女性乐迷低垂的头颅,穿着职业正装的她气息全无,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头发里往下滴落。
那根本无法待人的扭曲狭小空间内,曲目单的残缺一角还能看到自己签名的尾笔。
范宁的双拳握紧又放松,上方更多带着锋利豁口的钢铁残骸被移开,又有两具残尸从身边掉落。
在混合着血腥味和焦湖味的空气中,他整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无形之力接二连三地调出,周围的大块钢板推着杂物一起让出道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多步,跨过了比步数更多的尸体后,听到了微弱而凄惨的“嗬嗬”声。
范宁眼睛一亮,循着方向凭空挪开了一组焦湖的连体座椅。
“马克?”他蹲了下去,这位络腮胡绅士肩膀上的火苗顿时熄灭。
“范宁指挥...嗬,好疼啊...动不了...嗬嗬嗬...”他的脸庞青筋扭曲,胸口剧烈起伏,一只手僵在半空中机械地轻晃着。
“坚持坚持。”范宁控制着让他上方一大块钢筋蜷曲裸露的水泥板悬浮起来,准备拉他起身。
然后范宁绝望地发现,他的下半身一条腿从膝盖起被反方向翻折了过来,而另一条腿几乎已经拦腰不见踪影,甚至地面还沾上了带着一层皮的内脏组织液。
“这是恶作剧对吧...”他搭住范宁的手,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显然他希望范宁能说出“还有救”一类打气鼓劲的话。
范宁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好疼啊...实在太疼了啊...嗬...嗬...”马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很多关键词,唱片、签约、分成、运作、评级、收入,一会又想提醒范宁“快跑,可能会塌”,最后又是各种各样的画面,但无论如何,真正出来的只有重复的单词和哀嚎。
他逐渐合上了眼皮,手腕垂下。
“他妈的!”范宁勐踹了一脚旁边的钢板,眼神里戾气越来越浓烈。
一块带着锋利边缘的巨石从上方坍塌坠下,在快要接近范宁头颅时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然后被平行移开。
对,去后方看看,他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总体来说,这里的位置还是过于靠近撞击前端了,如果是后方的话,多多少少能争取到一些幸存者,不可能像眼前这般惨烈。
他的灵感丝线穿透层层废墟,刚刚确定了更窄的隧道壁两端方向,突然,从废墟缝隙外面某处,传来了“噼啪”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小件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后他“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无色无味,但让灵性体会到了微弱警觉感的气体。
层层积压被移开,范宁从坍塌物中钻了出来,这才看见两列地铁已被挤压成了一段更短更粗的肿胀残骸,废墟溢满了整个铁轨以外,并充斥着三分之二的隧道高度,到处冒着火焰,很多地方甚至火势十分勐烈。
一道黄白相间似幽灵般的人影从上方飘过,每隔十来米距离,就有一根类似银色玻璃棒的物体被其扔下。
调香师?范宁对她在毕业音乐会上气化的逃跑方式可谓记忆犹新。
他尝试着阻止物件落地碎裂,后来发现无用,因为那根本不是容器,而是一种成分与银白液体“灵体软化剂”相似,带有挥发性的固态晶体。
想到列车残骸内遍地的尸骸,以及此前希兰转告自己的关于兰盖夫尼济贫院的调查消息,范宁心中开始有些不安的预感。
“你在找死。”他拔出腰间的手枪,双脚踩上一块钢板,整个人直接凌空而起。
“砰——砰——砰——”子弹穿过调香师幽灵般的气态身体,似乎对动作产生了一定的阻碍,不过她手中扔下玻璃棒的动作仍旧未停。
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接连传来。
那块悬浮在列车残骸上方的钢板,突然带着范宁向前方疾驰飞去。
调香师吃了一惊,大概没想到范宁能以这种方式追她,而且速度异常之快,转眼间就和自己拉近了距离。
她幽灵般的身影做了个仰头服药的动作,于是整体颜色更澹了几分,距离也再度拉开。
“范宁先生?...呵呵,西尔维亚女士猜得不错,你在对于正确道路的选择上,还是存在摇摆...”
那个女人难道真知道我什么底细?范宁眼神一凝。
当时从谈话楼顶折返后回酒店复盘时,他就觉得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而且不知为何,这些邪神组织说话总是自成一套、振振有词且理直气壮,每次都让范宁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和生理不适。
似乎是有了喘息之机,调香师再次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不过没关系,这都是正常的过程,旅途中的彷徨并不影响你我的终点...”
范宁眼中寒芒闪烁,呸出一口嘴里的灰土,从衣襟内抽出“旧日”执起,于是脚下钢板的飞行速度再度逐渐加快,提升了至少一倍以上。
而随着指挥棒划下,下方残骸中一根又一根的钢管像扯麻花一样被拽出,在他的操控下,带着锯齿状的断面疾速向调香师攒射而去。
“终点你妈,你们今天露头一个我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