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人命为大。将军一向最识大体,现在是怎么了?”阿凌向后退了两步,不愿靠近秦无衣。
秦无衣轻轻闭眼,心中全是悔恨。
“阿凌,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秦无衣向前一步,想要再去拉阿凌的手。
阿凌敏感地又退了一步,和秦无衣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差点就死了。”
阿凌说这句话时,带着淡淡的哭腔。
她真的不想再死一次。
“我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么多日,我的为人你很清楚了。如果,秦将军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亲,我们还是不要成了为好。”
“!”秦无衣眸子一怔,阿凌这是……要退婚吗?
“这可是圣上的——”
“我知道,这是圣旨。但是圣旨里只是说要娶陆家的嫡女,并未说此人是谁。明日,我与阿娘和姐姐就要搬出陆府,去周家老宅住下了。这夫妻一旦分居,多日后便可提出和离,届时,不论我是陆小戎还是阿凌,与陆家都无瓜葛,也就不是圣旨上的嫡女了。”
秦无衣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席话,他听得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算计这人、算计那人,谋略此事,又谋略那事。
他做事一直滴水不漏,一切都可按照他的计划稳步前进。
但面对阿凌,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无力。
他用调查前朝一事作为自己的借口、他以利用阿凌来成婚作为借口。
他以为这样就能粉饰自己的真心,让自己不要一步步深陷进去。
就连今日,他看到阿凌俯身于那孩童身上时,他也在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当年爹娘就是这样死在傀鬼口下。
他拔刀,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修炼,为了对得起师父的尊尊教诲,为了对得起自己枉死的爹娘。
可是拔刀之后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他知道自己狠不下心。
他时而希望阿凌是一只食人的恶傀,这样他便能毫不犹豫的取她性命。时而又希望阿凌是平常人家的女子,这样自己就能自然与之成婚。
但他一直都错了,人也好,傀也罢,不是决定善恶的根本。
今日之事也是如此。朝夕相处的师弟沦为恶人,单纯无辜的女孩惨变傀鬼。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阿凌,我……”秦无衣已不知自己应该说一句怎样话才好。
“秦将军,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查。”
阿凌见秦无衣已无话可说,便继续说道:“我也有很多事要查。小女孩,我会带好她的,直到宗政仇被就地正法。以及玉佩还在你身上,我也知道我要不回来。不如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查清楚,然后你把玉佩还我,这样我们就彻底两清了。”
阿凌轻轻牵起小女孩的手来,小女孩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姐姐救了自己,觉得亲近,也就自然贴了过去。
“秦将军,快去处理正事吧。”说完,阿凌便拉着小女孩想要化烟而走。
可奈何今晚的阿凌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多,她已经毫无气力了。
秦无衣大步走上前来:“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将军此言差矣。”阿凌用手指抵住了秦无衣的胸膛,阻止他靠近自己,“我是傀鬼,我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凡人那样的生命。”
“我送你吧。”秦无衣知道,自己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意义,只会让阿凌觉得自己在诡辩。
送她回家,是他最后能想到的,现在能帮到她的办法。
“秦将军,你是将军。石鼓去喝花酒,是罪不可赦。你为送女子回家误了公事,也不应该。这句话我并不针对今日之事,即便今日你我之间没有发生此事,我也会这样劝你。”阿凌的神情柔和了些许,认真规劝道。
秦无衣轻叹一气。
身为将军,不能在有人牺牲的夜晚不去主持大局。
今晚,他真的乱了分寸。
就这样,阿凌牵着小女孩的手,朝着竹林外走去。
秦无衣则是转身,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这片曾经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地方、清晨朝阳下的完美合作,此时仿佛正在被这无尽的黑暗所吞噬,逐渐消失。
秦无衣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一点酸涩,他不知道这是否代表着悲伤。因为他从未流过泪。
在过去二十余载的时光里,他知道,唯有冷血无情、唯有杀伐果断,才可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不能表露脆弱、无助、慌乱,否则无法带兵作战。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渐渐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本真的情感是怎样的。
或许直到遇见阿凌,他开始记起这种感觉。
可是他却胆怯了。
他害怕去触碰这种本真的情感,他害怕这种情感会打乱他过去所有的信条。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愚蠢。
阿凌比他想象中聪明、果决、识大体、强大,她不仅没有打乱他的信条,还帮他坚守着自己的信条。
是他故步自封、未留后路。
等到秦无衣走到猎傀军前的一刹那,他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重新将那一副冷面戴上。
他好像从未痛苦过、从未难受过,他立刻又变回了那个,英姿飒爽的秦将军。
牵着小女孩往回走的路上,阿凌的心情也不好受。
她知道,秦无衣对自己拔刀,是出于他最本职的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