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道:“黄子澄在圣前如何妄言?”
朱允熥冷哼一声:“黄子澄言,大明社稷,当以文官为重,天下万民万业,不过尔尔,边塞诸将皆为莽夫。御敌域外,当以文官止戈。四时万物,皆以如他之文人,掌御梳理!”
“放肆!”
刹那间,方孝孺已然是怒发冲冠,双目喷火。
“黄子澄这厮,置我大明君主于何地!置大明户籍诸业于何地!置开国北征丧命将士于何地!置耕种汗滴黎民于何地!”
方孝孺一时间气的双腮战战:“狂妄至此,这厮当真以为,天下万事万物,皆可由他一人而生?古往圣贤之言,当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到激动之处,方孝孺已然起身:“他黄子澄当真以为,凭着我等读书人无寸铁之手,便可御敌域外?如此放肆,混乱诸业,置我儒家于何地!”
叫骂完之后,方孝孺噌的一下盯住朱允熥:“草民奏请殿下,上奏陛下,革除黄子澄功名,免其辱没我儒家体统!”
朱允熥这时候已经瞪大了双眼,他只是想要让方孝孺对自己一手操办的,由老爷子出手将黄子澄贬黜至宣府镇的事情,能够消化掉。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方孝孺比他更狠。
竟然是要夺了黄子澄的一身功名。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那是比亲爹亲娘都重要的东西。
若是黄子澄的功名被革除,那他过往之前的一切都将被否定,成为整个大明朝读书人中的,可被人人指摘的败类。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迟疑道:“先生当真要如此?”
方孝孺不假思索的点着头:“文官重朝堂政令,此言却是无错。然而,文官当居庙堂之高,着眼天下万物。黄子澄此番言论,于圣贤教训相悖。文官何能插手军伍之事,何以凭白身,上阵杀敌,御敌域外?
寸寸白身,又如何受得住那万里边塞?又如何下地代天下万民耕种?草民愚见,黄子澄此人,已然是读书读得发了昏!”
方孝孺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不断起伏的胸膛,却是昭现了其内心的愤怒仍然未平。
朱允熥则是脸上露出一股了然的表情。
他原以为方孝孺会公平看待天下万民,却不想人家想的竟然是文官文人们,只应该如弱宋那般,居庙堂之高远。
不过,这位固执之人,却终究是看得见天下万民、各行各业的存在必然性和重要性。
也难怪,他一心想要复辟周礼。
那便是士大夫群策群力,居庙堂之高的时代啊。
百姓耕种,将士征战,各司其职。
从方孝孺的角度出发,被朱允熥夸大之后的黄子澄的言论,那就是相当于要他们这些士大夫,亲自上阵杀敌,亲自下地耕种。
这让方孝孺如何能忍。
终于是知道了方孝孺政治思想的朱允熥,不由的轻笑出声:“先生息怒,黄子澄不过是一时失言。皇爷爷如今已是做出惩戒,有道是有教无类,改过自新。想必,待其前往宣府镇后,能如先生一般,亲眼瞧见这天下万物,亦是会幡然醒悟的。”
说到这里,朱允熥又补充道:“毕竟,我儒家诸贤,寒窗苦读数十载,亦是殊为不易,怎可不教而惩?”
他最后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了方孝孺的心底。
只见方孝孺这时候,已经是满眼欣喜激动的看着朱允熥。
自己游学这般久,怎得就没有早些,发现这么一位潜力无可限量的学生!
方孝孺见朱允熥是如此的通情达理,知晓诸般道理。
不由开口道:“殿下先前于院外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