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寡妇乃是经过世事的妇人,对女儿的心思极是不以为然,只她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总归是心疼的,于是一早起身帮她妆扮,现下这样的情形才是最好,女儿才能死了心,老老实实嫁人!
孙倩娘垂头不语,待母亲回转收拾时,却对贾四莲幽幽道,
“我是真不甘心,难道穷人家的女儿便一辈子都要混在市井陋巷里,不得翻身么?”
半晌咬唇似是对自己,又似对贾四莲,幽幽低语道,
“我不甘心……许是那牟公子与我不熟,多来上几回便能熟悉了,明儿他若是来了,你再让他去我们那处……”
贾四莲眉头一皱,只孙倩娘不待她说话,转身走开,她心中暗暗一叹,
“这事儿……那有再一再二的,我帮过一次便已够了,难道人家牟公子不愿,我还要硬塞她进人家府里么?”
想着明日孙倩娘若是再如此,自己必是要断然拒绝的!
只世事总归难料,第二日她也没机会拒绝孙倩娘了!
当晚,半夜时分,突然有人疯狂捶打贾家的院门,砰砰砰的声响,将贾家人全数惊醒,姐妹几个翻身坐起,六莲吓得钻进三莲的怀里,
“三姐,外头甚么事儿?”
不多时便听向氏在里屋嚷道,
“你们几个贱蹄子都死了吗?还不快去瞧瞧!”
三莲把六莲塞给了五莲,起身点亮了蜡烛,有些害怕的拉了四莲,
“四妹,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贾四莲披了衣裳跟着她出去,将院门打开,门外头却是神色慌乱的邻居钱大,
“钱叔,这半夜里是做甚么?”
钱大身上只着了单衣,在寒风中抖着身子,一脸的焦急,
“四……四莲叫了你爹,去瞧瞧孙家倩娘还有没有救?”
“倩娘怎么了?”
“倩娘……倩娘她……她投井了!”
二人一听,不由都是一惊,忙回身去叫贾金城,
“爹!爹……倩娘投井了,您……您快去瞧瞧呀!”
贾金城闻言穿衣裳出了屋,脸色沉沉问道,
“人在哪儿呢?”
“在……在孙家……孙家院子里……”
贾金城一言不发低头出了门,三莲与四莲对视一眼,也手拉着手,紧跟在二人后头去了孙家,孙家离贾家不远,隔了十来户人家的院子,四人两前两后不过片刻便到了。
贾家人进去时,孙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正堂里头传出孙家寡妇的哭嚎声,
“我的儿啊!你……你走了……把娘一个人抛下,你让娘可……怎么活呀!”
此时京城已经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了,夜里是极冷的,贾四莲跟着贾金城分开人群挤了进去,便见得孙倩娘直挺挺地躺在正堂的地面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乌黑的秀发紧紧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嘴唇青紫。
贾金城过去熟练的伸手探了探孙倩娘的鼻息,又在颈侧按了按,再在胸口处摸了摸,回头问孙家寡妇,
“她几时投井的?”
孙家寡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我也不知……不知晓,半夜……半夜里起夜去瞧她时,便发觉她不在床上,我……我出来……出来寻了一圈儿……”
她出来寻了一圈儿,没有净房里寻着女儿,却瞧见了在井边的一双鞋,吓得她飞奔过去一瞧,果然见着女儿头朝下,脚朝上的倒栽在井水中,吓得她惊声叫了起来,
“来人呀!来人呀!救人呀!快来救人呀!”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左邻右舍都惊动了,众人披了衣裳过来瞧,七手八脚帮着把孙倩娘给拉了出来,又叫人请了贾金城过来瞧,他虽不是大夫但好歹是个仵作,跟死人打交道的时候多,这到底死没死,他自是最清楚的了!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
“人已经死了,预备后事吧!”
一句话,说的孙家寡妇,人就是一僵,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贾金城,胸口起伏,喉咙里咕咕作响,人眼看着就要翻白眼儿了,贾金城见状心知不妙,一伸手将她揽过来,探手在她人中上就是重重一掐,孙家寡妇受疼,哇一声,一口气吐出来,便又哭了起来,
“我的倩娘呀!你这到底是为了啥呀……为啥想不开,扔下娘走了……你走了……把娘一个人孤单单的留下来……让娘怎么活呀……你等等娘,让娘跟你一块儿去了!”
孙家寡妇哭得是撕心裂肺,要死要活,众人见状都是心中凄然,有几个与她交好的妇人,也跟着抹眼泪,有人过去劝,
“倩她娘,人都走了,你……你可要顾着自己呀……”
这样的劝慰何其的苍白无力,众人一面听着孙家寡妇哭嚎,一面悄声议论,
“这孩子是怎么了,倩娘这孩子不似那寻短见的人呀?”
“是呀!昨儿她娘俩回来,也没瞧出异样呀?”
也是真惨,这回当真是寡妇死了儿,没半点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