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局面纷纷乱,遮虏平这边毫无所觉。正月刚过,大同叛军来攻过一次,被天德军很麻利地击退。二月初五,郝振威在城外举行了一次规模宏大的会操,各部都参加了。会操中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军阵部署快捷,转换娴熟,士兵的个人武艺也可以,战斗力比起之前应该是恢复不少了。
前次收编的降兵、溃兵什么的,说真的都是老兵,技艺都不差的,也知道该怎么打仗。他们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思想问题。现在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整顿,差不多也慢慢归心了,天德军的整体战斗力在有序回升之中。
邵树德在会操上又出了一把风头,勇夺射术第一,手底下那两百余人的军阵也颇为严整,令丘维道大为开怀,回去后便赏赐众军士钱两缗、绢五匹,士气顿时爆棚。
之前商议的下一步行止,郝、丘二人很明显最终选择了中策,即按兵不动。岚州的李劭催促了几次,郝振威都按下不管。好在后来楼烦监牧城一带的局势有所好转,李克用大军似是缺粮,又退了回去。崔季康缓过一口气来,又连连催促晋阳那边征集后续兵马,增援楼烦、古交一线,先把这个口子给堵上再说。
崔大帅不找大伙麻烦,那自然是极好的。天德军在遮虏平也住习惯了,城池、营寨都修缮一新,固若金汤。南边岢岚军城一带又派了使者过来,贾敬嗣真的有些约束不住手底下的兵将,请求郝振威率部南下,帮他弹压士卒。
这事说起来可就奇了。请外军来镇压自己的部下,颇有点后世魏博节帅自掏腰包请外人来帮他除掉魏博牙兵的风采,从头到尾充斥着黑色幽默。郝振威倒是不介意把手伸进友军里面,但他还有分寸,知道岢岚军不比已经除名的遮虏军,未得上级命令,他是不好有什么行动的,故只能一味推脱了。
不过就在二月底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天德军继续在遮虏军城躺平混日子的计划:岢岚军乱了!
其实唐末五代,底层军士哗变乃至叛变,乃寻常之事。以岢岚军为例,上次李克用大军攻来,即便李劭、贾敬嗣两人亲自督战,但依然有许多人响应叛军,为此不惜翻墙过去投靠,打算里应外合,将岢岚军城打下。这会天德军占着遮虏军城,威胁着大同军南下的后路,因此这些混蛋最近没受到太大的考验。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晋阳那边都闹过几次饷了,岢岚军不闹一次,似乎不太像话嘛。
当然这次他们哗变的起因却不是邀赏,而是因为上官驱使他们增援楼烦监牧城。乖乖,那地方能去吗?与凶神恶煞般的大同叛军打仗,还没有几个赏钱,谁他娘去啊!于是他们冲进了岚州城,四处劫掠。镇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打散了建制,无力阻止,到最后干脆也加入了岢岚军,横扫岚、石二州数县。
“这贾敬嗣可真是个废物,打仗不行,连带兵也不会么?”监军院营区内,卢怀忠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汤,唾沫横飞地说道:“按说咱们就该坐观那帮混蛋闹事,理他作甚!李劭和贾敬嗣肯定喝兵血了,奶奶的,不然岢岚军能闹事?老子最看不起这些喝兵血的文官。”
“坐视不理肯定不行。岚州一乱,咱们的补给也没了着落。粮食是吃一顿少一顿,箭矢、枪头、药材、弓弦、甲具、役畜之类的军需,你能变出来么?”任遇吉用力撕咬着一根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草城川这片,以前听说蛮富饶的,现在人跑了个精光,牛羊粮食也见不到,没岚州接济,白费,吃土去吧!”
“军粮确实多有不足。”掌管庶务的李延龄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只听他说道:“去岁年末李克用大军攻来,岚、石二州的补给车队便停运了。叛军退走后,也只运了一次粮,眼看着该运第二次了,结果自己先乱了起来,我看咱们是等不到了。”
“老李,军中粮草还能坚持几时?”邵树德擦了擦手,问道。
副将一开口,其他人便停了下来,不再言语,专心听李延龄的回答。
“据我了解,应当只够一月所需。”李延龄答道:“可能多一些,但也多不出几天。”
“一个月……”邵树德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后轻拍案几,道:“岢岚军城离遮虏平约百里,行军数日即到。岢岚军城附近是岚谷县,往南再百里,是岚州理所宜芳县,宜芳县东南八十里便是楼烦监牧城了,崔大帅屯兵之所。岢岚军是在宜芳县作乱的,现裹挟了岚、石二州的镇兵,扩散至全境九县。崔大帅近在咫尺,也不敢派兵平乱么?为何要咱们天德军南下?”
“崔季康现在就是个鹌鹑,动都不敢动,吓破胆了呗。”卢怀忠直呼崔大帅之名,显然对他没任何尊敬之意。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在遮虏平也待不下去了,无粮无饷,不如南下,弟兄们也捞点财货。”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李一仙突然插嘴道:“副将,我不是说要劫掠地方啊,但其他营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你听到什么了?”邵树德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