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安老祖宗焦大爷最近找到了一个新的爱好,那就是操练那些不争气的小辈。
这个小辈的含义非常的广,从主子到奴才,只要跟族学沾边的都算。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自己喷李贵他们的时候,西府政老爷正好从此经过,从焦大的嘴里听到了两府先人们对后代的期待,无比惭愧的同时也被隔空激励到了,决定认认真真的对待族里后辈人生未来的选择。第一个试点就是自己的小儿子—
然后一腔热血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平复下来的血压又升高了。
都十多岁了,明明有着几千字蒙学底子,竟然连最起码的《论语》都背不齐,《四书》《五经》更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就这水准,就算圣上赐下一个入监名额也不敢拿这货顶数吧?
还有那字,自家大闺女入宫以后,这混账的字根本没有什么长进吧!写起来软趴趴的无力,一点风骨也没有,简直有辱斯文。
“把李贵给我叫进来!”
一顿责问,政老爷竟然得知自己的儿子在族学里还算表现中规中矩的那一群人后那根名叫理智的神经,终于崩了。
家门不幸呀!不行呀!这么下去别说诗书传家了,在整个京城的贵族圈里头都快成了笑话吧!明明是勋贵家族第一个转型的,现在转成了这鸟样,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边上的清客相公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被受打击的政老爷,最后万般无奈的政老爷只好去请自己兄长赦老爷一起商议此事,顺带把这几天掌管族学的琏二爷也叫了过来,几人一合计,问题越看越大,这已经不单纯怪罪几个人的问题了。
这一商议最后甚至惊动了东府当家的珍哥,就瞒着逗弄孙女的老太君,族学需要进行的不是整顿,而是重建,除了原有的房屋硬件不需要换以外上上下下需要好好的更新一圈。最后政老爷只好自告奋勇的去看看文人圈里有没有合适的儒生愿意来贾府族学,琏二爷也想办法在京城人际圈里网罗志士,就算贾府一门双国公,可在文人圈的影响力可能还不如几个儿女亲家。
东府当家贾珍这个时候借坡下驴,正好把东府的第一个大定时炸弹焦大给推了出去,族叔不是欣赏他吗?就让这个忠心的老奴才在族学发挥余热好了!省得留在身边碍手碍脚的。
就这样,一觉醒来后的焦大竟然莫名其妙的得了个悠闲差事,名义上是协助整顿族学,拿着管家的月例,实际上是个变相看大门的。贾府下人的收入其实根本不靠月例靠的是主子的赏赐,殊不见凤凰男身边那几个大丫鬟,一月大多是一吊钱,只有准姨娘袭人是双份工资二两一吊(一吊钱是月例,二两是王夫人的认可),一般小丫鬟也就半吊钱封头,看似不多,但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赏赐不少,逢年过节的红包里可是实打实的金银锞子,赶上大喜事(比如老太君寿辰…别的现在还真没有)或者大行动(比如日后几场葬礼)主子一高兴或者事情办的完美,多发几个月的月例也不是不可能。考虑到国公府里包吃包住,这些钱大多能攒下来(当然了,奴才之间大大小小的人情往来也攒不下多少),焦大之前的家身其实并不少,只可惜从几十年前自己的级别一降再降,偏偏又好喝酒吃肉…现在就是个穷光蛋,马厩里的月例勉强够自己喝酒,赏赐啥的就别想了。
现在好了,升职了,虽然还是个清水衙门,好歹待遇提升了不是?一个月三两银子!这赶上了大半个凤姐了!(ps:如果单算月例,老太太是二十两,王夫人那个级别的也是这个数,李纨是年轻守寡,长辈看她带孩子不易给涨到这个数,凤姐其实月例就五两—府里的少爷小姐统一是二两,姨娘是二两。不过老太太王夫人她们都有嫁妆,凤姐有自己的买卖,凤凰蛋宝二爷有那么多长辈宠着,外快比月例多多了,此外宝玉贾兰因为上学每个月还有八两的助学金)
这个数字让焦大非常的满意,贾府鄙视链,拿钱和拿银子是两种概念,现在一两银子大略两吊钱,可是底下的丫头小厮得到的工钱全是铜钱,只有头脸的才能拿银子,自己之前马厩生涯铜钱拿了几十年,比起当初拿银子的日子,确实落魄了许多。现在,重新恢复有银一族,甚至还合情合理的搬出东府,这实在是太棒了!
好在东府还算厚道,族学的吃穿用度也不需要花自己的钱,要是能干上几年的话可以攒下一笔不薄的家资。
首先要有个好身体,说真的,之前那个焦大真是糟蹋了自己的本钱,现在他戒酒了两个月,平时开始恢复体能训练,七老八十的老头现在都可以健步如飞,比一般大小伙子走的都快。他从之前的住处墙角找了个熬力气的石锁,掂量一下估计有快百斤沉了,原以为自己可能玩不了,可事实证明勉强玩玩还是可以的(你大爷真的是你大爷…),这玩意光摆出来就可以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小家伙吓坏了吧?
这不,今天焦大爷在那些小厮的面前秀了一把石锁功,动作虽然简单粗暴,但看着小百斤沉的石锁上下翻飞的时候,茗烟的眼睛还是瞪圆了—这东西比她自己还沉,焦大爷可以把石锁玩的这么溜,换他上场…
李贵现在也感到牙疼—焦大爷说过了,当年老国公身边的长随,各个都是玩石锁的好手,大少爷(备注:贾代化)当年不好好读书的时候老爷就会让长随过来操练操练,就算老太太(备注:贾演他老娘)求情也没用。这个石锁就是当年的家伙事,如果小哥们在读书上偷奸耍滑的话…
这个时候族学里读书的声音更大了…
这是焦大正式搬到族学的第五天,现在他只需要晚上看看门(这一带治安很好,宁荣街嘛,谁敢不开眼闹事儿?)、早上当一会儿门卫(实际上站不了半个小时—就连最娇气的凤凰蛋也都乖乖的上学了)、时不时的刷刷存在感(正好消磨消磨时间),族学里的杂务有专门的下人干,其实焦大自己也可以申请个小厮过来服侍(当然了他没那么矫气)。
现在麻烦的就是先生不好找,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人到四五十还考虑走科举大路,不是谁都可以像西府姑爷那样年纪轻轻就考上了功名,当西席,尤其是当族学西席的工作其实非常的消耗精力,愿意出任这种工作的读书人要么是年岁已高致士的小官,要么是一辈子考不取功名感到绝望的老头,要么就是没有读书天分出来混份工作的混子。像小说中的贾雨村那样的先生已经是业内的天花板了,他当时估计看上的还是林家在官场上的门吧?真不知道这个时间线上他去哪了,原本应该护送着林妹妹上京的贾雨村连个人影都没有…
于是,暂时代理教学工作的是政老爷边上的那几个清客—詹光、卜固修、单聘人。不过听这名字怎么像是在骂人呢?好形象呀…
好在这些清客相公还都算比较识趣的妙人,知道政老爷难题后他们主动愿意出来分忧,过来给贾府子弟蒙学。其实在他们眼里,那个看门的焦大也是个妙人,从来不对屋子里的事指手画脚,而是非常巧妙的在一边唱红白脸,帮着对那些不怎么听话又不怎么好管教的孩子进行各种花式敲打—石锁只是其中之一,之前小厮墨雨只是因为说话声音有点大,被焦大以“打扰哥儿们读书”的理由罚在族学院子里蹲马步,明明现在还是早春时分,墨雨的汗水硬是塌透露自己的衣服,最后腿软的还是其他小厮给架走的…然后屋里头那些有点蠢蠢欲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听话,学习也一个比一个用功。
辛苦了墨雨,你是个好榜样。
今天的那个石锁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自己家族历史上还有如此硬核的规矩!想想看那个比自己还沉的石锁,卜相公有关《春秋》的作业实在是太人性了!不就是春秋三转(《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春秋》的三本课外参考书)吗!一年的时间满可以读完了!还有《史记》、《资治通鉴》,来吧,小爷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