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陈村,林老爷家的一间厢房里,地主林老爷坐在主位上,微微眯着眼睛,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任由眼前的几个汉子吵来吵去。
这几个汉子是张陈村的农会成员,眼下争吵的则是要不要按照官府的意思变成吏。
其中一人委屈巴巴的叫道:“谁说做了官府的吏就得欺压百姓的?大少爷你说这话不是冤枉人吗!”
被称之为林少爷的那个汉子冷笑一声道:“那当官的还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结果呢?不他娘的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了老百姓的主子?”
“这次那些衙役来的时候那么规矩客气,是因为啥?你还真以为他们忽然变得知书达礼了?”
“还有你,既要在农会里替百姓说话,又要给官府当吏,你他娘的怎么就想的这么美?你忘了你兄弟已经投了孟良崮的大当家的?以后那官府让你上报孟良崮的行踪,你报还是不报?”
被林少爷训斥那人就更加委屈了:“俺这不是想着表面上应承官府,剩下的咱该咋办还咋办吗?要是真惹恼了官府,官府派大军过来围剿咱们咋办?”
另一人也道:“大少爷说衙役们变得客气是因为孟良崮的好汉还有咱们农会,这个俺认,可是那孟良崮能不能抗得住官府围剿还是一回事儿呢,咱现在把宝全押上去,万一……”
林大少爷却哼了一声道:“他能派大军过来,咱张陈村也有几百号汉子,再加上跟旁边几个村子联防联保,也不见得就怕了官府。”
说到这里,林大少爷又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几个汉子,训斥道:“不是,我林家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怎么我家都不怂的事儿,你们几个却怂成了这个蛋样儿?”
“老话说瓷器不跟瓦罐碰,怎么我家这瓷器都敢碰一碰了,你们这些破瓦罐子反倒先怕了?”
说到这里,林少爷又将目光投向了林老爷,问道:“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老爷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旱烟,望着那些跟林家少爷争吵的人说道:“是不是老夫收你们三成租子收的少了?本来老夫还想着把租子降到一成,现在看来,倒是老夫对你们太宽容了些。”
磕了磕烟灰,林老爷又问道:“要不是收你们三成租子,老夫的家业肯定比现在要大的多,你们信还是不信?”
几个汉子纷纷点头,叫道:“是,林老爷说的对,您老人家慈悲。”
林老爷却是哼一声,说道:“这农会,是老夫主动牵头弄起来的,这农会的卫队,也是老夫响应孟良崮大当家的号召才牵头弄起来的,不为别的,就是看你们这些穷鬼们过的太苦,老夫心里不落忍。”
“告诉你们,老夫活了一辈子,什么样儿的日子没见过?什么样儿的席面没吃过?”
“老夫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你们谁要是想给鞑子官府当狗,就先把老夫的地给老夫还回来,或者把租子提到五成。”
“一群蠢货,看事情居然还没我家这个败家子看的明白!滚滚滚,老夫看到你们就烦。”
几个汉子被林老爷骂的灰头土脸,正欲向林老爷告辞,林老爷却又哼了一声道:“对了,回去告诉那些穷鬼们,让他们都看看自己家里有没有钱,能想办法凑点儿就凑点儿,老爷我把地都低价卖给他们。”
“要是实在没钱的,就来寻我家这个不成器借钱回去,该签字画押的就签字画押,老爷我也不差你们那几个息钱,三年之内还清就行。”
几个汉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说这林老爷经常做些修桥补路的善事,平日里租子也收的比别处低了两三成,但是林老爷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抠门,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那些地更是林老爷的命根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得去田间地头上逛逛,如今居然舍得低价卖掉,还生怕大家伙儿钱不够,要借钱给大家伙儿?还不要息钱?
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眼看着几个汉子都在那儿大眼瞪小眼,林老爷又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骂道:“咋,一个个的都听不懂人话了是吧?趁着老夫还没有反悔,都赶紧给老夫滚回去筹钱。”
待几个农会的汉子都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林大少爷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望着林老爷道:“爹?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亏了?”
林老爷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问道:“我问你,咱张陈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也有十来个,除了咱家和你舅老爷家之外,还剩下几个士绅老爷?”
林大少爷摇了摇头,说道:“您看您问的这话,谁不知道周围就剩下咱家和舅老爷家里,其他的那几家子都被人给灭门了?”
林老爷嗯了一声,又连着吸了两口烟:“那你说,为啥咱家没事儿,你舅老爷家也没事儿,剩下的那些却都被人灭门了?”
林大少爷哭笑不得的答道:“您说的这个道理我知道,不就是咱家和舅老爷家里收的租子低,平常又经常做些修桥补路的善事儿,所以百姓都念着咱们的好儿?”
“可是,咱把租子收的低一些也就算了,您怎么还要把地卖给百姓?卖地也就算了,您还借钱给他们,借钱就借钱吧,您还不要息钱,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林老爷哼的笑了一声,骂道:“你懂个屁!老夫平日里叫你多读些书,你不是头疼就是腚疼,如今却连这点事儿都看不明白。”